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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面孔之舞》:身份「無間道」

  文:小木不識丁

  《面孔之舞》從個人的靈魂內部入手,劍走偏鋒的撕開一條口子,為「城市遊牧族」進行了精神把脈,但是,它並沒有追隨潮流,討好的進行現實層面上的「草根關懷」,沒有抒發類似「小城青年實現大城市夢」的淺薄悲喜劇,沒有煽情的吟誦愛情,沒有製造小城女青年進城邂逅禿頂的臺灣老闆的庸俗肥皂局,而是專注的著迷於一個問題,那就是,對於身份所轉換造成的回憶疏離、命運暗換、情感蛻變,所發出的深刻自省。

  一言以敝之,這是一本發問之書,一本思考之書,熱衷於思辯,它試圖解題於身份的迷離與遊移所帶來的精神迷惑,但最終它卻是無解的,也正因為如此,它才顯向誠懇、真實,因為它所發問的、所思考的,正是無解之題。

  城市遊牧女青年梅方,憑藉一張無意中獲得的身份證,偽造出一個名為「黃春綠」的陌生身份,並且以這個身份在發達都市上海得以寂寞立足。小說的空間與時間,都隨著她的回鄉之旅而展開,一個基於回憶中的舊日世界,「簡單淺薄」的梅城,漸漸凸現出來,與梅方的「蓬勃上海」,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是一個刻意的安排,也是《面孔之舞》的立意之本:對比的差異——如今與回憶的對比、內地小城與繁華都市的對比,而最重要的對比是,遺忘與疏冷的對比——有些東西,遺忘了,反而眼睜睜的看著它冷漠變化更好。

  故事沒有任何曲折而言,不存在騰跳挪移的「賣點」——梅方的回鄉之旅是個「撲空」的歷程,她在生於斯、長於斯的梅城,接觸到的是一個面目全非的世界,當她返回上海時,另外一個隱密的「對比」出現了,迷茫與發現,當員警在火車站查驗她的身份時,此時,她遞上的反而是「梅方」的身份證,這是本真復蘇與找回自我的象徵。

  在小說的開頭,《面孔之舞》試圖用雙重線索,雙重視角來結構故事,在黃春綠在上海一邊展示生活碎片,一邊陷於「梅城」回憶之時,梅城青年林豐也絮絮叨叨著談論著他的青春、愛情、友誼,以及最好朋友蘇銘之死。兩個人的記憶線索,時常會出現交岔、融合的地方,但是又被作者靈敏的閃過去,也許她認為這樣能給讀者留下懸念。

  寫著寫著,女人的視角佔據了上風,作者的女性身份決定了小說的整體氣質,「林豐」的線索弱了,小說開始向梅方「私人」回憶錄的方向奔去,字裡行間開始充滿細枝末葉,不遺餘力的進行「細節」作業,這使人幾乎相信,作者試圖抒寫一部關於「梅城」的青春史詩或人際關係「清明上河圖」,但這種對外界事物的涉及,與作品本身想要達到的「內省」恰恰相悖,有些南轅北轍的反力作用,最終使作品的節奏感頓失,顯得稠密、粘滯,以作者隨心所欲的意念所推動著,像一頭體格龐大的大象,緩緩前行,無法給人造成輕盈、順滑,遊刃有餘的感覺。

  其實,這種基於作者的「碎片記憶」,跳出時空邏輯,敘事結構天馬行空的寫作,經常會有一種晦澀難讀的後遺症,這是因為,普通人的普通經歷,很難昇華為大眾共有的生命體驗。每個寫作者都會遇到這一難題,關鍵在於如何處理得富有可讀性。

  《面孔之舞》的作者採取的方法是,她難能可貴的展示了一種中國作家普遍缺乏的「思辨」傳統,一種對於世俗事物的深解讀,在書中無處不在,作者在嘗試進行意象的總結與歸納——

  「無間道」,《面孔之舞》裡上演諸多「無間道」的劇情:精神層面的、內涵層面的、甚至不夠嫺熟的結構設置……然而,還有一種「無間道」是在隱匿狀態中發生的,那是文本與作者之間的「無間道」,作者在小說裡虛構了「梅方」,並使「梅方」成功的隱身于「黃春綠」的假面之下,但是,主角的境遇,在某些細節中,還是與作者保持了含而不露的契合,作者對於她表現出 「憐惜」與「同情」,這是一種寫作者們的「條件反射」,因為在某種程度上,作品中的人物,往往是有點作者命運的投影,這常誘惑作者沾染上顧影自憐的感覺。遺憾的是,我在這小說裡嗅到了這氣息的流動:梅方在面對梅城舊相識之時,常常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超然,而非看透波詭雲譎人生困境的清醒,和對待世態萬象的寬廣悲涼……

  在小說即將結束的地方,作者引用了米蘭·昆德拉《笑忘錄》,對「失落的信」一段文字的引用,是為了在主動為讀者留下一把金鑰,誘導讀者朝著作者設置的方向前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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