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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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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準地說,開夜床服務的敲門該是三次、每次三下、間隔3秒、加按門鈴,確認了是客人不在而不是未聽見後才能進房。月長顯然違反了規定,只密密敲了兩次就匆匆闖進來,可見她心上蜜蠟的分量之重,蜜蠟感動,更好奇。 「今晚多虧你。那一壺冰扣下去我一準兒開除,學校那裡也得麻煩了,我固然清楚得很,可當時情況你也明白,我非扣不可。要不是你進來得及時又四兩撥千斤——月長,我不謝你,只想問為什麼?」 月長正背了手在夠胸罩搭扣,蜜蠟的話出口,她停了一下,兩手就那麼彆扭地懸在後胸,隨即又麻利地動作起來:解了搭扣,掀開兩邊,雙手拉著肩帶把它拽了下來,力道很大,痛快得像卸下了笨重的甲胄。 月長把胸罩對折,肩帶和兩邊塞進罩杯,一把扔進衣櫥,那樣子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 月長猛地轉身面向蜜蠟,她的乳房因為身體旋轉和情緒激動有些顫動。 「蠟蠟。我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可感恩圖報的道理我石月長還是懂的!你對我有恩啊!」 蜜蠟驚異地看月長,月長咬咬下唇開了口,一雙眼睛閃亮亮的。 「你還記得去年學校讓咱們跑二十圈吧?學校要找的那個女生,就是我!」 石月長生在閏二月的最後一天,名字是神婆給的,取的是以毒攻毒的意思。家是傳統的農民家庭,月長排行老大,打小當兒子生養,七八歲上,月長就背著弟弟撐鍋煮花生了。 如果沒有勒子,月長會和通常的農家女兒一樣,毫無懸念地走一生:湊合念些書,十六七年紀就許好人家,然後在鍋臺雞舍、田間地頭長成一個臉蛋圓紅的壯婆姨,她會和村裡的大姑娘小媳婦兒一起,盤腿坐在光晃晃的場上拉話,不時放下針線活,解開胸懷奶那和她男人如一個模子刻出的黑胖小子——有勒子在,月長註定要走到另外的路上去。 勒子是月長的青梅竹馬,兩家一個村頭一個村尾,一起長了十幾年,月長的心早長到了勒子身上,心心念念要做勒子的婆姨,早早私下和勒子定了終身。 那年,村裡照老規矩安排人輪班看井,勒子媽是寡婦,勒子又是成了年的獨子,值更自然要去。看井人的窩棚就支在地裡,擋雨不遮風,月長擔心初秋後半夜露水重,趁著一晚父母走親戚去了、在鎮中住校的弟弟也沒回來,偷偷抱了新絮的一床棉被給勒子送去。勒子高興,到地裡給月長摸了個黎瓜,咬一口,脆生生的甜。月長靠在勒子肩頭看月亮說話兒,說著說著就留下了。 月長的初夜是泥土味兒的,有秋後晚蛐蛐的叫響,有貓頭鷹的翅膀尖兒,還有從窩棚的縫兒裡影影綽綽透進來的半拉月亮。那夜留給月長的回憶很帶有些詩情,月長甚至覺得,從身體裡掉出的那抹血都沾帶了星光,變得不那麼刺眼,不那麼讓她羞恥了。 月長和勒子好了,她覺得自己已經是勒子的人了,這事實讓她舒坦,心裡踏實。 可這只是兩個孩子的一廂情願,月長家裡早看好了幾戶中意人家,月長想提勒子,剛張嘴就被父親鐵青的臉揶了回去,月長知道,父母是嫌勒子家窮又是守寡的。 月長背地裡也哭了好幾場,可尋死覓活畢竟不是辦法,月長想啊想啊,眼睛都熬摳了。 忽然有一天,她在糊牆的報紙裡發現了一角職校的廣告,月長飛快地把報紙扯下來,展展平,端詳了一遍又一遍:有辦法啦!去上學!飛出了這村子,再讓我嫁回來就難了! 月長和勒子商量妥當,又去做父母的工作。父母當然不肯,可平時溫順害羞寡言少語的閨女,這一回竟執拗地不折不扣不屈不撓…… 終於,帶著滿滿的思念和憧憬,石月長遠離家鄉到了學校,又來到這座金碧輝煌的酒店,在大理石砌作的浴室裡和蜜蠟講著心事。花灑噴出的朦朦水氣,讓她的聲音也變得濕漉漉。 「我和勒子哥說好的,我先來,他隨後就來找我,在城裡找活兒,我上完學和他一起攢錢,一輩子都在一起。開學以後勒子哥寫信來說他媽媽病了,要過一陣子才能來,後來我就發現自己有了……」月長偷著看蜜蠟一眼,臉上有些窘,蜜蠟馬上理解地笑笑,月長才說下去,「我出來之前實在捨不得勒子哥,我們才……我沒人可求,勒子哥也沒來,我在醫院門口轉了兩天才硬著頭皮進去……不敢請假,又怕人認出來,我就偷跑回學校了……跑步的時候我疼死了,就像踩著雲似的,我硬拖著腿往前挪,眼看就不行了。當時我想這下完了,開除以後我去哪兒,沒臉回家,只有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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