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蜜蠟 >
四十一


  那部日劇卻是有關強暴的,此時蜜蠟驀地想起女主角受辱後的樣子,浮腫臉頰,凝滯眼神,咬破的嘴角,被推往手術室的路上醫生在說:「要檢查裂傷的狀況,需要住院觀察是否懷孕和感染性病。」

  「是否懷孕和感染性病。」

  蜜蠟腦中飛快顫動一下,然後想盡辦法帶東菱去了醫院。

  去醫院的路途也很漫長,蜜蠟覺著黑暗濃濃地融化了液體要從窗縫漬進來,有個時候她幾乎要用手去捂了。

  醫院那裡的情形非常難堪,手忙腳亂地說完自己都不知什麼的一番話,東菱被護士接納去檢查了,蜜蠟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茫然地四處看看,卻見到舒俱徠,打急診口亦步亦趨走上來。

  蜜蠟一下坐下去,大口大口哭出來。舒俱徠趕上接住她:「我多抽了顆煙,怎麼看見你們跑出來,跑這兒來了?怎麼了?」

  小護士拿了單子出來,依舊是面無表情地說話:「誰是郁東菱家屬?」舒俱徠放開蜜蠟,走去那裡。

  護士宣判般說:「陰道裂傷,處女膜三處傷痕,已經沖藥了。大夫說得住院,你簽個字交錢去吧。」

  蜜蠟累壞了。

  東菱不要舒俱徠——該說是不要任何男子,東菱的歇斯底里嚇退了一個當班的男醫生,她哆嗦得像片風中的葉子。

  蜜蠟奔波在東菱的學校、自己的學校、東菱的醫院和自己的醫院之間:東菱的情緒點滴入侵著她,醫院冷硬的氣味叫醒一些不好的回憶,窄長走廊盡頭飄來寂寞的回聲,讓蜜蠟軟弱:時間很少,去托帕那裡的頻率反增加了。

  東菱不要舒俱徠,舒俱徠仍是天天來的——只東菱住院的第一天沒來——之後的第二天、第三天,每天都在,打了飯買了水果送到門口,蜜蠟端出水盆來就接去,垃圾也悄悄清走,只是不進病房,偶爾得空總來門前,望望東菱就走開。

  東菱小心收起的化驗單,被舒俱徠趁她睡熟的時候拿出來,一撕兩半,蜜蠟驚異地看,片刻轉怒:「不接受現實,還說什麼真的愛我姐!」扭頭要走,被舒俱徠撈住腕子,他眼裡沒起伏,卻使得蜜蠟跟著他身邊坐下。

  正是午後,幾百米的廊子空空蕩蕩,日影被扇扇窗框出方格,規規矩矩灑落,舒俱徠手肘在分開的膝蓋上,臉埋進雙肩,慢慢地說話。

  「東菱六歲時我就認識她了。漆黑的頭髮,圓圓的腮幫子,胖鼓鼓的手背上十個窩兒,一本正經地指揮同學過馬路。我貪玩,老師讓她看著我,她竟然真格的,去我家,看著我寫作業,一天都不落下,寫不完就不讓我吃飯。有一回,下雨下得都快發水了,她非要跟著我回家,滾了一身泥,哈。那一晚上,雨那個大啊,東菱就睡在我家了。夜裡我看她去,呵,東菱裝起嚴肅來,很可愛,睡著了,也好看。

  「我根本就不會打籃球,我總覺得自個兒運動細胞不發達,東菱偏說我籃球一定打得很棒,因為我個兒高:什麼邏輯嘛,她有時候真傻。可後來,我真的打開籃球了,還打得挺好,你記得嗎,我是年級聯賽的MVP呢。東菱是我的,怎麼說呢,助推器吧。

  「其實我也是東菱的助推器。互相幫助嘛。初三以後,懂事了,我就和自己說,我得跟著東菱走。那時就是一傻孩子做的夢,沒想到能走到現在,我還和東菱在一起,在一個大學。以後,我也會跟著她走,這是一種需要,一種生活方式。我沒想過沒有她,從小到大,我都有她,我習慣了。」

  蜜蠟聽著,想著歐泊。

  陽光溫柔地站在舒俱徠身上,他變得華麗。

  「我瞭解東菱,她想報警。我沒什麼,從小臉皮就厚。可東菱是女的,我得保護她,她不能讓人指手畫腳,不能。這事兒得保密。」

  舒俱徠突然把頭埋進掌心,碎了的化驗單要被握化了:「三處傷痕……蠟蠟,你知道這什麼意思嗎?法醫懂這個,強姦……應該只有兩處傷的。如果有第三處,就說明除了……還捅進去了別的什麼……異物……」他狠狠捶座椅,蜜蠟聽到骨節撞擊的聲音,「那不是別人,是東菱啊!她那麼要強,她怎麼受得了?!」

  舒俱徠哭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