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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誒!你不明白。我主要不放心的是你,你總想著歐泊,怎麼找得到真愛,怎麼找得到幸福啊!而且,這樣天河就是很可憐——可不是我為他說話,我是很討厭他的。只是,我這個人啊,就是這樣,看到不好的就一定得說兩句的!」

  蜜蠟看她在燈影下越發瘦小,連顴骨都能投下暗色,卻滿口滿臉長輩顏色,一笑:「你時刻不忘要我再交朋友,急得跳腳了,我照做,你又這麼說。」

  「我讓你找的是男人,不是歐泊的替身,也不是讓你逃避現實的救命稻草,他得懂你,瞭解你,得是響噹噹的男人,那才行呢。我看天河是被你的美色迷惑啦,你們堅持不了多久的。」

  「哪有你這麼說話的。」

  「我是掏心窩子和你說的話,除了我,除了歐泊,誰能對你這麼實誠!」

  話尾未吞,蜜蠟眸色已暗了。

  金髮晶連忙搖手,「快快,別想了!」又把臉龐塞到蜜蠟眼下,「蠟蠟都這麼久了你怎麼還悶悶的,歐泊的死和你真沒關係,你——」

  蜜蠟已現出詫異,金髮晶一口咽住,答她眼神,「不是,我是說他都死了這麼久,你總得當他是沒關係的人了,好好過你的日子吧。」

  蜜蠟微微覺到,她的話並沒說完。小心套了幾句,金髮晶卻說累了,迷迷糊糊地倒下不再理她。

  蜜蠟脫了她衣服給她蓋好,看著她。

  小小的金髮晶,深夜站在街角,兜裡裝著那把童年時她們共有的小刀,要接她下班——蜜蠟捏捏她衣服,只有那小刀,和一包皺皺的阿詩瑪——金髮晶是從不帶包的女孩,她總說沒什麼可裝的——金髮晶什麼都沒有。

  蜜蠟伸手進被子,放在金髮晶的小腹上:那裡面,有個傷痕。

  蜜蠟突然想哭。

  板材眼鏡的情緒截然:給蜜蠟打電話時,興奮,幾遍說咱拿到那批成衣平面了,快來公司簽合同。語氣是得意的;蜜蠟匆匆趕到,卻看到他歪倒在工作椅上,很是頹然,幾乎連臀下蹭著的椅子也要一齊撲倒,蜜蠟問,則要哭了:「經理都拍板兒了,怎麼會又給了鴯鶓呢。咱比她漂亮,比她有內涵,她,她憑什麼啊。」蜜蠟又問,他就接著嘟囔,「具體的誰知道,就是突然,那禿頭主任冒了一下頭,就,冷不丁,就把鴯鶓叫進去了,經理呢,叫他也不理。這次我拎著你,真以為能賺一筆呢,在你身上我費了多少勁兒啊!你說我怎麼這麼倒楣呢,擱誰誰不行,挺誰誰不紅!」還要說,蜜蠟問他們人呢,板材眼鏡呆滯地指裡面,「還能在哪兒,會議室,代替咱們,跟大客戶簽合同唄。——哎,我說,你去哪兒啊!不能進去!哎!」板材眼鏡一把抓空,蜜蠟已經沖到,半個身子探開門了。

  會議室裡,一派升平景象被打破,每個人都瞪了眼睛。鴯鶓最早反應過來,五官都扭做一團,噴蒼蠅似的鼻子裡先呋兒一聲,板材眼鏡這才跟到,沒頭沒臉扯蜜蠟出去,嗓音是壓低的:「想害死我啊!」蜜蠟甩他,目光直直盯到經理眼睛裡:「一早拿到合同的是我,也是剛通知的。我被刷是為什麼,請您解釋解釋好麼。」

  經理臉白白的,主任的臉就黑黑的,粗短手指扶住桌面,根本不看蜜蠟,只厲聲對板材眼鏡:「這是多正式的場合,一個見習模特兒,想進就進,你怎麼帶組的!」板材眼鏡即刻矮掉了,去瞪蜜蠟。她卻不理,仍盯著該盯的那兒,沒有退讓的意思。

  主任要發作,經理連忙起立,走來要推蜜蠟,卻聽長桌另一端,一直悄悄看著的客戶團裡,一個聲音饒有興致地問起來:「對不起,這是怎麼回事?」

  蜜蠟這才轉過臉,看到那個神秘的「它」——這麼多天以來,熬夜,加班,日頭下,反光板光辣辣地晃著拍照,深夜裡,硬支眼皮端坐鏡前做髮型……就為了見到「它」:這個被板材眼鏡反復念叨的「客戶」。第一次見到「它」,蜜蠟幾乎要揉揉眼睛好好看個清楚了。

  當看清了一群西服中,那說話西服的面孔,向來波瀾不驚的蜜蠟,居然也把眼睛瞪得黑黑,那瞳仁猛地擴大,喉底竟忍不住低呼一次——

  羅硨磲。

  故人的一次重逢,打亂了很多章法。

  首先,碰頭會開不下去,鴯鶓的美夢自然泡湯了;再來,板材眼鏡的觀察何等犀利,當場被他看清羅硨磲的態度,並團團地盤算了通透:公司的財神爺們,看去雖是黑臉一張人情不通,卻把這公子捧護得十分鄭重,而這軟肋恰好又有軟肋——儘管蜜蠟這裡總是從從容容不著痕跡,可顯然兩人曾有過往事,而對方更是不忘伊人——於是板材眼鏡先裡就自抬了身價,公司都繞過,徑直和羅硨磲去要合約。羅硨磲呢,本就是個慣常不顧章法的,給幾個看上去遙遠的號碼撥了電話,這一樁小事就了了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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