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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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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王覽總是不能入寐。我摸過去,他貼身的白衫總是被冷汗浸透,每次我的心都會被揪起來。一夜他對我說:「慧慧,我這樣……會礙著你休息,不如……今後我們分開睡吧。」 我緊緊抱住他,他的身體,到了夜晚就會滾燙:「不,你是趕走我嗎?讓我看著你,看你好起來。」我把他的手放在我隆起的腹部,「看,孩子就要出世了,你一定會好的。只有讓我在你身邊,我才能安心。」 他閉上眼睛,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從那夜以後,他好像開始好轉了。他的生命力是頑強的,就如他的人,竹子一樣堅韌。一周以後,他可以坐起來看書。但被我見了,仍是一把將書奪走。 他無可奈何地懇求我:「寶寶,慧慧,陛下,把書還給臣。」 我見他絕美的臉上還帶著病態的潮紅,好像清晨的花瓣,反射著詭異的紅霞,於是斬釘截鐵地回絕:「不行,看書要費神的。你把病養好了,一切都隨你。不然,就是不准。」 他不說話了,乖乖地躺著,消瘦的臉龐上,溫柔的黑眼睛靜靜地捕捉著我的身影。 華鑒容每天都來陪覽說話。隔些日子,待天氣晴朗,他就陪覽到御花園去走走。覽本來和華鑒容一般高大,但到了此時,卻不得不靠著華鑒容的攙扶才能行走。如果他身體好些,華鑒容晶瑩的大眼睛裡就會滿滿地盛著喜悅的光彩,如果他精神不大好,直到第二天上朝時華鑒容的神色都是灰暗的,好像一夜沒有睡好。 這一日,王覽的精神格外好,我早早就回宮了,華鑒容也來看他。本來,華鑒容這幾年變得不大愛說話,可如今凡事都是搶著說,覽雖然虛弱,但腦子並不遲鈍,很快便悟出是怕讓他多說話費神,於是就順水推舟樂得聽他去講。我第一次仔細聽華鑒容跟覽說話,發現這些日子的政事軼事,華鑒容每每都經過選擇才說。他就算不是伶牙俐齒,至少也有一顆玲瓏心。如果讓我這個皇帝來說,選材剪裁也不一定有那麼精到。 「鑒容,你最喜歡什麼植物?」王覽突然含笑問他。 華鑒容正眉飛色舞地說到中書侍郎張石峻「打鬼」的故事,突聞此話不禁呆住了,道:「是竹啊。」 王覽說:「是嗎?歲寒三友,梅花清芬,松樹經霜,但我最喜歡的,也是竹。」而後覽對我說:「陛下,將來無論是兒是女,名字中有個竹字,好嗎?」 我也笑了:「那另外一個字呢?」 王覽答道:「陛下不是喜歡讀《洛陽珈藍記》嗎?珈藍,本為佛教寺院的守護神,竊以為這個珈字,很妙。不知道陛下意下如何?」 竹珈,名字中有個王字旁,這很好。我想,名字不過是個符號。我們的孩子,將來也和我一樣,一直會被人稱為「殿下」或者「陛下」,這個名字,不過見於歷史,纏綿於其最愛之人口中而已。不假思索,我就同意了。 王覽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正在此時,陸凱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來:「陛下,有緊要的事情。」 「說。」我吩咐。 他猶疑不定,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直冒。是什麼事情,要背著王覽?還是華鑒容?我走出休息的水榭,離了段距離問:「你搞什麼鬼?」 陸凱在青石路上跪下,道:「相王的父親王銘老大人一個時辰前去世了。」 我差點站不穩:「什麼?再說一遍。」 「王銘大人剛剛去世。」陸凱道。 我的腦子轉得飛快,眼角已經瞥見另一個上書房的內侍抱著一打白色的摺子走到水榭,他對王覽跪下,說著什麼。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我一時覺得天昏地暗。 在極度的眩暈之間,我聽到王覽大聲地叫了我的名字:「慧……」怎麼回事?他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直呼過我。我向他奔跑過去,站立起來的他已經頹然地倒下。那一刹那,華鑒容伸出手臂去扶,卻沒扶住,和他一起倒在地上。華鑒容的手臂撞擊地面,發出很響的聲音。他顧不得胳膊的劇痛,用另只一手臂掙扎起身,推一推王覽:「覽,覽?」 王覽已經昏迷,鮮血從他的嘴角淌了下來。那血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俯下身,用自己的龍袍反復擦他唇角的血,可是總也擦不乾淨。我哭著喊他,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烏雲遮蔽了陽光,我的手極度冰涼,望著命懸一線的他,淚眼模糊地喃喃自語:「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這以後的四天,覽都水米不進。有時候,他也睜開眼,神情迷惘,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但很快,就倦怠地睡著了。王銘的喪事,我全都交給了華鑒容去辦。覽的病情,終於成為了全國知曉的事情。全國所有的寺廟僧眾,日夜不停地為他祈禱。大江南北的善男信女,從四面八方擁到寺廟為相王祈福,但他仍然命若遊絲。最後,白髮蒼蒼的史太醫跪在我面前:「陛下,相王的病,藥石罔效。臣有罪,罪該萬死。」 我無心再去寬慰任何人,第二天,我親自到了京都城外的大悲刹。我上次來這座相傳靈驗的恢弘寺廟,還是三年前和王覽一起。那時候,他意氣風發。我與他意深愛篤,恰似蝶戀花,鳳棲梧,鸞停竹。可如今,只剩下我自己。 我不佩釵環,身穿毫無紋飾的素衣。要我謙恭而卑下,都無所謂,只要上天慈悲,願意把覽還給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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