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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白佐小時候接受過洗禮,聖名叫約瑟,小學又在教會學校上的,應該說從小就是一個信徒。上了中學、大學,他接受了馬克思主義理論,是一個唯物主義者,他不相信有一個客觀實在的上帝。客觀實在是列寧的物質定義,但他心中怎麼也抹不去幼小心靈中存在的上帝的影子。有一次在一個宴會上,有一個十分年輕的老闆說,對他來講世界上只需要兩種東西,一是物質生活必需品,一是宗教。這麼年輕的人,而且是老闆,講出這樣肯定的結論,白佐感到驚詫,於是他開始思索宗教。妻子是失業下崗後信的教,當時他不讓也不給妻子找工作,他認為兒女成才,他也有一定地位,完全可以養活妻子,沒有必要再找工作,增加國家的就業壓力。妻子覺得沒事幹,於是隨社區裡一些老人去了教堂,聽了傳道就皈依了天主教。妻子信了教,就成為一個虔誠的信徒,每日早禱、晚禱從不錯過,禮拜日課望彌撒從沒漏過,兒女給她的零花錢全部捐獻給教堂,打掃衛生、維持秩序、講經佈道,項項活動都有她。從此,她的生活變得充實穩定,她的言行舉止也變得優雅灑脫,白佐暗自驚歎宗教的力量。

  「上帝其實是自我。」白佐說,「上帝是人脆弱不幸時的朋友,人快樂幸福時常把上帝給忘了。宗教是什麼?上帝是什麼?神佛是什麼?應該說是人的需要,人的異化。上帝不在宇宙中,而在人心中、精神中,在最最廣大的精神宇宙中,所以上帝才會永存、不朽,你說對不對?」

  妻子笑著搖頭說:「我聽不懂你講的,但是我相信上帝確實在我心中。」

  「既然上帝在人心中,在你我心中,宗教就應當是一個自我教育,自我學習,自我修養,自我調節,自我安排。如果人能做到這五個『自我』,就能解決許多精神層面上的問題。」

  「你是不是也想當傳教士了?」

  「要我創立宗教,我就創個自我教。不過,我現在的任務是自我反省。」

  「過去的事別想它,因為你太優秀了,所以才有女人愛。我總是想,等年紀大了,你一定會幡然醒悟,就當是一場夢,對不對?」

  「真對……」白佐無比驚訝、無比感慨地看著妻子,他真不相信妻子的思想境界是這麼高,他的心和她的心一下子接近了,「這樣,明天我去找一找藍文德主任,你就開始收拾行李物品,選個吉利日子,我們就下去。」

  「去什麼地方呢?」

  「去我掛職的新羅縣天堂湖村。」

  「天堂湖,啊,是主待的地方!」葉淑珍眼睛發亮。

  「離那兒不遠有個板莎村,那裡有座小教堂,是解放前一個西班牙神父坐堂的地方,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還有教堂?那太好了!」葉淑珍像小孩似的拍手叫好,跳著轉了一圈。

  白佐從未見過葉淑珍如此童稚天真的笑顏姿態。他一陣燥熱,有一種衝動想攬住她,但很快又釋然了。

  白佐是在當新羅縣縣長的時候接待省領導時認識藍文德的,當時藍文德任省宏觀調控委主任。他倆對如何發展新羅縣港灣工業經濟有許多相同的看法,大有相見恨晚、相處恨短的感覺。後來白佐一回江城,有空一定會去看藍文德,一是討教,二是交流心思。幾年下來,他們已成了無話不談、無苦不訴的莫逆之交。藍文德擅長書法,他寫了一幅「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的條幅送給白佐,白佐一直掛在自己的書房中,隨時覽讀琢磨。

  藍文德畢業於中央民族學院,是學財經的,他對南海省的經濟發展有自己獨到的見解,省委、省政府領導經常聽取他的意見。當然,他的意見有的被接受,有的不被接受,但每個領導,特別是新任的書記、省長一赴任,如果要瞭解經濟問題,必定先找藍文德。藍文德在省高層領導中很有人脈,跑官要官的人都懂得,踏藍文德家的門檻是必不可少的一關。但藍文德的直言敢諫在全省,乃至在中央有關部委都很出名。正由於過分地直言敢諫,藍文德本來可以當上部級大官的仕途在正廳這一級也就戛然而止了。年齡一到,他立馬退休,連到人大、政協過渡他都不去。白佐在仕途上和藍文德的脾氣很相似,他也過於耿直,也不會跑官。在縣長任上競爭書記位置時,他沒有找藍文德,也羞于找藍文德,直到宣告競爭失敗時才到藍文德家,兩人只好扼腕長歎。後來在藍文德的幫助下,他從縣長位置調任南海大學副校長。而競爭南海大學校長時,白佐又忘了找藍文德,結果又失敗了。後來又是在藍文德的幫助下,調任建設諮詢集團董事長。藍文德對白佐說:「每次你找我的時候,都是你失意失敗的時候,我家乾脆叫失意者失敗者俱樂部得了。」

  這次又不幸被言中了。當白佐敲開藍文德家門時,藍文德二話沒說就直奔主題:「怎麼落荒而逃,逃到我這兒了?」白佐說:「哎喲,只有這條華容道了。」說著兩人哈哈大笑。

  藍文德給白佐泡茶,他們兩人都愛喝烏龍茶。藍文德素來喜歡收藏些好茶,這也是他唯一的嗜好,白佐在藍文德家總能喝到上好的烏龍茶。三杯下肚後,白佐說起省裡對他的處理意見,說那天宣佈後老廳長請他們到味名坊喝酒一事,藍文德做手勢打住,問道:

  「你知不知道老廳長有個桃色新聞?」

  「不知道。」

  「老廳長和那個坊裡一個打工妹相好,經常到她店裡吃飯。」

  「真有此事?」

  「也是別人告訴我的。後來有人請我去那兒吃飯,我仔細打探一下,是一個很不錯的三十多歲的女的。我當時給老廳長打電話,他打哈哈默認。這事也真讓我開了眼界,白佐,正應了你那句話,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另面,人也不例外,老廳長也不例外,哈哈哈……」

  白佐一陣唏噓,搖頭感歎。

  「白佐,我也有另面,你信嗎?」

  「你在我的印象中,一直十分完美。」

  「我對一個女記者有過暗戀,的確有過,但沒有表現出來,被理智克服了。我常想,我們這批人,就是所謂『最後一群牛』,應當說共產黨對我們這一代人的教育是非常成功的,但是,一個『文化大革命』把一些人搞亂了,一個改革開放又把一些人搞邪了,我們這些『最後一群牛』,也有幾隻在劫難逃。」

  「我就算其中一隻吧。」

  「我看你是太投入、陷得太深了。這跟你的性格有關係,你做什麼都是認真的,包括婚外情。」

  「我是太在乎了。」

  「那個初雪也太過分了。」

  「是我先損害了她。」

  「情感上的事玩到政治上,真是不可思議。」

  「對她來說,也只有這種報復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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