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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白佐把扁鋤放在荒菜地邊,朝手心裡唾了兩口口水,掄起山鋤刨下第一鋤。姿勢還對頭,勁道猛如初,學生時代的鍛煉,軍墾農場的磨煉,立刻使他進入一個地道的農夫角色。他一口氣從畦頭刨到畦尾,掀翻的黑油油的土塊像黑色波浪在身後翻滾。

  他冒汗了,他脫掉運動衫,只穿一件背心,又從畦尾刨到畦頭。等他刨到畦頭時,荒菜地邊已站了幾位老人和小孩,他們像看變把戲似的看著他。老會計老遠地跑著喊:

  「白縣長,別閃了腰,別累著!」

  「沒事,這農活我從小就幹過。」

  他說從小,是指他家祖上就是種菜的,他小時候曾跟他祖父下過地。

  「我叫幾個人幫你刨吧!」

  「要是叫人幫,我就不種了,我這回是要親自從頭做起,誰都不許幫。」

  「好,好,就聽你的。領導試驗田……」

  「什麼領導,我現在是平頭百姓,這叫真正的百姓菜地。種成了,大家享受。」

  「哈哈哈……」

  太陽出來後,看熱鬧的人陸續走了。白佐汗流浹背,上下濕透了。他見無人,乾脆把背心休閒褲也脫了,只剩一條短褲,繼續揮鋤破土。陽光下,只見一個白皙的男人,揮著銀鋤,上下左右,恣意揮舞,仿佛舞臺上演員在做浪漫動作。這時白佐發現,遠遠的村邊林叢中,有一個年輕女人的身影,她似乎在注視著他。因為眼睛噙著汗珠,他的視線十分模糊,看不清她是誰。

  不一會,葉淑珍拎著竹籃子沿村邊小路走來。她走到畦頭,招呼白佐停下。白佐向她走去,他現在覺得累了、餓了,他是沒吃早飯就出來的。葉淑珍掀開蓋在竹籃子上的毛巾,籃子裡裝著一壺茶和一碗稠稠的粥,茶是七境綠茶,粥是皮蛋瘦肉粥。葉淑珍遞了毛巾給白佐,白佐在地頭坐下,拭了汗,喝著茶,然後三下五除二地把一碗皮蛋瘦肉粥倒進肚裡。他問葉淑珍還有沒有,葉淑珍說,肚子裡有老虎了,過去一杯牛奶、兩塊吐司還嫌多!說著兩人哈哈大笑。

  一個月後,幾畦綠油油、脆嫩嫩的芥菜在村邊的菜地上興高采烈地長起來,像一塊綠地毯蓋在黑土地上,引來全村男女老少絡繹不絕的參觀。白佐澆水施糞,捉拿蟲蟊,細心伺弄,看著芥菜抽心拔節,一轉眼就可以割摘了。第一茬收成,白佐按人頭,每人半斤,按斤論兩稱好,叫葉淑珍、老會計一家一家地送。那天,全村上下,家家戶戶都煮起芥菜粥,像過節一樣吃著談著,笑顏逐開。因為這是一個縣長種的菜。縣長是父母官,過去縣長出巡,鳴鑼開道,肅靜回避;現在縣長種菜,村民享用,這對一個偏僻的山村來說,是可以記入村史的大事。

  白佐一次無意中發現村委會樓上的閣樓裡有一張網和一隻小木船,問起老會計,老會計說那是當年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時留下的。算算上山下鄉至今有三十多年了,白佐只比當年上山下鄉的青年們大一二歲。命運使他比上山下鄉的青年們幸運,但命運也開玩笑地讓他在暮年來臨之際補上了再教育的一課。他經老會計同意後,把網和船拖下來。網破了幾個洞,他托人到城裡買來尼龍繩修結起來。船破了,他和村裡的老木匠一道動手修。網補好、船修好,他約了幾個中年村民,擇了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到天堂湖捕魚。那天全村男女老少,都圍到天堂湖邊,連附近的佘族群眾也聞風趕來觀看。小學校也放假了,學生和老師也來看,好像是參加一個盛大的集會。白佐穿著短褲,赤裸著上身,現在,他的皮膚已曬成古銅色,他的肌肉已一塊一塊地隆起,像一個地地道道的壯實的農民。他負責撒網,兩個中年村民負責拖網。那個下午他們勞作了兩個多鐘頭,捕了約五百多斤草魚、鰱魚、鯽魚、鬍子鯰,唯獨沒有鯤魚。當場由老會計主持,稱斤論兩分給各家各戶,大家又像過節一樣高興。

  最後一網捕到一隻特大的草魚,那草魚一上船一個騰身撲打,把兩個拖網的中年村民打翻到湖裡,圍觀的人拍手叫好,起哄逗樂。兩個中年村民不會游泳,在水中狗爬式地掙扎。白佐雙腳一蹬姿勢優美地跳入湖中,只紮了兩個猛子,就把兩個中年人拖到湖邊。圍觀的人對白佐的游泳技術大聲叫好,有人喊:「白縣長,游一遊給大家看!」許多人拍手鼓勵,白佐覺得學校的學生和老師叫聲最響,那聲音中有清晰的女教師的叫聲。白佐跳起來,抹了抹臉招了招手,一個翻身遊了起來。他先游自由泳,後遊蝶泳,再遊仰泳,最後遊蛙泳,四種姿勢,白佐都嫺熟自如、遊刃有餘。村民的歡呼聲一浪蓋過一浪,捕魚活動變成游泳表演,白佐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自如的興奮。

  晚上,葉淑珍犒勞他,給他熬了鰱魚頭豆腐湯,外加一小壺佘家米酒。疲勞了一天的白佐吃完飯就上床睡覺。那一夜,白佐的鼾聲如山風,如暴雨,如虎嘯,如狼嗥。葉淑珍覺得,現在這個男人將永遠屬於她了。

  我回到北京,是燦國大哥陪我回來的,機票也是他買的。他親自把我送到單位門口才離去,並說有事給他打電話不必客氣,他會幫助我的。我真不知道怎麼感謝他才好。

  一到單位,先圍上來的是大姐、三妹、四妹、五妹,我們五人緊緊地抱在一塊兒,大家都噙著淚花。接著是同事們圍上來,問長問短,我說也說不清。最後馬興過來了,把我帶到中心主任辦公室。主任告訴我,南海省來了三個人,要問我一些問題。我說什麼問題,他說不知道。他拿起電話照著桌上一張留條上的號碼撥起來,告訴對方韓慧已回來了。對方告訴他把韓慧送到什麼賓館,他記下來,交給馬興,要馬興和大姐陪我去,立即去,他們在等著。

  我們三人打的到了那個賓館,馬興和大姐把我送上去。我敲了敲房門,門立即打開,房間裡有三個男人,年輕的兩個我不認識,另一個是林時祥叔叔。他向我走過來,握著我的手說:「沒想到在北京見面吧!」

  「沒有……」

  「這是張處長、劉處長,別緊張,坐下。」他對馬興和大姐說,「你們先在大廳等。」

  我和張處長、劉處長握了握手。林時祥叔叔給我倒了一杯茶,我呷了一口,開始鎮靜下來。

  「小韓,在江城我不好說,你可能對我和黃漢所長有意見,因為當時情況不太清楚。現在情況稍微清楚了,你幫助我們核實一下。」

  「核實什麼?」

  「白董有沒有給你匯一筆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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