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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曲曲折折的村路兩旁是田地,田地的盡頭是一座橫亙的小山,到板莎村一定要翻過這座小山。通往山頂的是一條碎石砌成的古道,路旁是茂密的林木和果樹。梅花剛謝,桃花、李花、杜鵑正盛開,花叢中,蜜蜂、粉蝶在翩躚飛舞,山風送來一陣陣清香。白佐掛職時曾走過這條古道,後來因為修了公路,古道廢棄了,現在長滿荊棘荒草,讓他認不出原來的面貌。陽光下,白佐不經意地朝山上看,半山腰上有一朵紫色的雲朵在飄移。後來那雲朵停了下來,變成一朵碩大的花。他手搭遮陽一看,是秦月,是秦月在花叢中行走。白佐興奮地喊起來:

  「秦月……」

  秦月猛然回頭,驚喜萬分地喊:

  「白縣長……」

  「唉……」

  「你怎麼也來了?"

  「我想去看看教堂。」

  「好呀,我們同行,你能追上我嗎?」

  「能,我一定能追上你。」

  「試試吧!」

  「誰輸了今天中午請客。」

  「沒問題。」

  白佐高喊著放開腳步奔跑起來。

  半山腰上,秦月也放開腳步奔跑起來。

  小石頭路彎彎曲曲。秦月邊跑邊回頭往下看,白佐一步三個臺階、一步三個臺階地有節奏地跑,秦月一步兩個臺階、一步兩個臺階地輕快地跑。不一會兩人的距離開始縮小,秦月開始緊張,開始喘息。白佐也開始大口大口地呵氣,頭上涔涔地出汗。秦月不時地擦去額上的汗珠。白佐脫下外面的夾克衫,覺得全身輕鬆了許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咬咬牙往上沖。秦月一看白佐快接近了,步伐開始紊亂,有時一步兩個臺階,有時一步一個臺階。白佐看見秦月步伐紊亂,知道這是超越她的好時機,故意把腳步弄得「劈啪」響。秦月一聽越來越緊張,呼吸開始急促起來,上氣不接下氣。白佐故意大聲喊:

  「秦月同志,你要輸了」

  「唉……我沒輸……白佐同志,你趕不上我,你、你趕……」秦月大口大口地喘氣,不一會兒噎住了,她皺著眉頭咽不下氣,只好停了下來。就在這一瞬間,白佐像一道閃電從她身邊劃過,沖上小山嶺。

  白佐站在山崖上朝下喊:「秦月同志,你輸了!」

  秦月朝山上抬抬手,氣喘得說不出話,她舉手認輸。

  白佐跑下山崖伸手拉秦月,秦月一頭跌進白佐懷裡。白佐抱著秦月就像父親抱著女兒。他怕她再跌倒,他讓她在自己懷裡自由舒暢地呼吸。

  兩人久久地對視著,喘息著,誰也沒動,誰也沒說。

  「當……當……當……」

  山那邊傳來教堂的鐘聲。

  兩人驚醒了,趕緊分開。

  板莎教堂在海邊的山岬上,是幢哥特式建築。第一個坐堂神父是西班牙人,解放初被驅逐回國。「文革」中教堂被紅衛兵洗劫,「文革」後教徒們自發捐款修繕,現在成了遠近信徒朝聖的場所。

  白佐和秦月跑下山嶺,到達教堂時,瞻禮已近尾聲。教堂光線不好,黑壓壓地坐滿人,聖壇上燈光也很昏暗。教徒們正要散去時,一個老者突然上臺,招手示意眾人坐下。秦月指著老者低聲地對白佐耳語:

  「我舅舅。」

  「我認得,老支書,我們都叫他老支。」

  「他現在不當支書了,當教堂執事。」

  「共產黨員當神職人員?」

  「那又怎麼樣?」秦月問。

  「各位,」老支清了清嗓子說,「今天我給大家介紹一個人,她已經來了很久了,大家都認識她,她就是我們縣以前白縣長的夫人,葉淑珍教友。」

  教徒們熱烈鼓掌,葉淑珍謙虛地站起來,朝教徒們鞠躬。老支繼續說:

  「我們教堂管委會經過研究,將聘請葉淑珍教友做教堂執事,她也同意為教友們服務,大家鼓掌歡迎葉淑珍教友講話。」

  又是一陣熱烈的鼓掌。葉淑珍不慌不忙地走上聖台,鞠躬後講話。

  「教友們,」她用普通話說,「今日有緣分與大家相見,這是天意,是主的安排。我自幼不信教,下崗失業後,經教友介紹上了教堂,從此走到主的身邊。我學習了簡義要理,知道人必須有一個信仰,這樣他就有了寄託、有了依靠,就有了自己的精神支柱……」

  白佐萬萬沒料到葉淑珍如此從容大度,口齒如此清楚,遣詞造句如此簡潔洗練。他開始往前擠,想靠近點聽。

  「主無處不在,無時不有,無所不能。主在我們心中,心中有主就有主,心中無主就無主,主是善的代表、化身,我們心中有善良,我們就有主,信主很簡單,就是你必須從善……」

  白佐心想,這不就是他的宗教觀。

  「人心中有善也有惡,惡就是魔鬼。魔鬼和主一樣也是無處不在,無時不有。因此,魔鬼也是在我們心中,心中有惡就有魔鬼。人的貪,貪財、貪色、貪權就是受了魔鬼的誘惑。人自己以外的力量無法消滅心中的魔鬼,魔鬼在心中要自己去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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