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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對老爸我是有恩有愛的,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對他是報恩的成分多還是愛情的成分多。我的父親本來是一所師範院校的老師,在「文革」中遭受不幸,不堪忍受折磨為其四個年幼的兒女留下一封表示愧疚的遺書自縊身亡。沒有工作隨夫住在學校的母親被趕回家鄉,帶著幾個孩子在娘家住下來。娘兒幾個住的兩間破草房,颳風進風下雨漏雨。我現在還怕雨天,一下雨就條件反射般地想找盆子接水。一家人缺吃少穿,就連親舅舅都沒有正眼看過我們一家人,村上一些不懷好意的人有點茬就想欺負我們。無奈的母親總是盼望著說你們快點長大吧,長大有本事就沒人敢欺負咱了。姐姐十二歲時被人強姦,小姑娘哭著跑回家,娘看著女兒褲子上的血跡,聽著女兒的哭泣,氣得直想拿繩子上吊。好像我們全家都帶著晦氣,一個村的人都不願意多看我們一眼。這苦難的經歷,我和許多人講過,誰聽了都會涕淚交流。有一次我向汪副市長講了自己的不幸家庭時,他憐愛地說沒想到你這麼不幸,我要有你這樣一個乖巧伶俐的女兒多好啊,我一定不讓她受一點委屈。我開口說道,就讓我做你的女兒吧,以後我就叫你老爸了,你不能委屈我啊。從此以後,汪副市長就成了我的老爸。其實論年齡,我們真是錯了一輩人了,可能正因為這樣我順口就叫出了,一點也不感到彆扭。

  我高中畢業時正趕上恢復高考,考進了省城大學的中文系。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到一個工廠的辦公室工作。想起來畢業分配就讓人氣憤不平,我要說自己在大學裡是品學兼優的學生可能有點自吹,但我絕對算得上比較好的學生。我以為至少可以到中學當個教師的,媽媽的,竟然把我分到了一個小塑膠廠。我去理論,人家說那裡更需要人才。飽受欺侮的童年和不公的大學分配讓我深刻地認識了社會。我沒有到廠裡報到時就想好了,我學的中文,讀了那麼多的書,如果用點計謀,社會上那些東西有啥學不會的。可喜的是我到廠裡一年就當上了辦公室主任。人家都說我這辦公室主任是跟廠長睡來的。管他說啥哩,我任重道遠,俺家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兒都得有人管,老母親好不容易把我供養到大學畢業,我不衝鋒陷陣誰能改變我那破破爛爛的家。我要不做出犧牲,原來那些看不起我們的遠親近鄰現在會經常去看我老母親,我那幾個勢利的老舅會想到他們的老姐?現在我算是深切地認識了這世道,你窮就沒有人看起你,你有用就有人來巴結你。

  有時候我想,這人生可真是一環扣一環啊,離了哪一環就成不了人生鏈條,這人生如果破破碎碎的不成鏈條,人生的路就不會清晰,不清晰的路當然就不可能是成功的路。如果沒有和廠長那層關係就不可能成為受全市表彰的勞模,就參加不了那次勞模表彰大會,參加不了那次勞模表彰大會就沒有機會認識汪副市長,就不可能有我的今天。

  我喜歡和老爸在一起那種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感覺。老爸和我有約在先,只能他打傳呼找我,除非我有非常重要的急事,平時不能打他的手機和辦公室的電話,家裡電話更是不能隨便打。我與他的聯繫,只能被動地等待,幾乎沒有一點主動權,這讓我有一種不平等的感覺。有時覺得自己很委屈。當然這也不能怪他,他是副市長,工作忙,應酬多,集中在他身上的眼睛也多,他的身份要求他必須把自己偽裝起來。如果他正和別人談著革命工作或者在會議的主席臺上講話,突然接到我纏纏綿綿嗲聲嗲氣的電話也真不合時宜。用他的話說領導幹部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生活不能影響革命工作。如果不是真有急事,即使非常想念他也不能隨便給他打電話。因為和他有這約定,我不知按捺了多少次溫柔的情懷!有時候我剛剛安排了別的事情,突然之間傳呼機就急促地響起來。老爸的留言總是:請回電話,老爸。

  每到這個時候,他一定又是想盡一切理由推掉了所有的活動,要獨享秀色,鬆弛他這個副市長整天繃緊的肌肉和神經組織了。他總是把我緊緊地摟進懷裡,幾乎是從心底裡發出的嗓音喃喃地在我耳邊說,小精靈、小寶貝、小乖乖,我愛你!想起那種神情、那種溫柔,就會渾身發軟,骨頭發酥。那感覺真好!作為一個女人,能遇到一個這樣又威嚴、又成熟、又會疼愛的男人真是沒有枉做女人。

  我喜歡這個老男人,他能給予我情人的瘋狂,父親般的溫暖。有時真讓我納悶,老爸這個人怎麼會有如此豐富的內涵呢?激起情欲時猶如狂風暴雨,風暴過後猶如潺潺小溪,緩慢而抒情。不說他給予我的幫助,我對他的感激,就憑他讓我神魂顛倒的萬種風情也讓我恨不得天天和他呆在一起。

  這些年,我跟著老爸學了不少為人處世的東西,他改變我的時候我也在改變著他。我讓他知道了許多時尚的東西,比如,情人節。情人節那天我接到了幾個男人的電話。第一個打電話的就是老爸,他說正帶領著一幫子人下鄉慰問特困戶,春節之前忙得很,要不是聽到兩個工作人員開玩笑說起情人節,還想不起來哩。他是躲在鄉政府的廁所裡給我打的電話。他還壞笑著說回頭有空我再給你補過這個節,給你送個特別的禮物啊。聽了他的壞笑,我當然明白他這補過節和特別的禮物的真正含義。我順著他的話說,你得把這禮物給我保存好,別讓人截走了。我本想再跟他胡扯幾句,可他壓低聲音說來人了,再見。放了電話坐在沙發上沉思,想想老爸那些話,我不由得想笑,老爸也在學壞了,他以前從沒有在電話上給我說過這類不正經的話,除了上床總是規規矩矩的,在我面前連道貌岸然也不要了。還是這樣好,這才是一個真實的男人。

  情人節過後不久的一個早上七點多鐘,一起床就收到老爸打的傳呼,回電話過去,他讓我馬上去一下,他要帶團出國考察,當晚就走,不然就沒有時間見面了。放下電話,我匆匆地攔了一輛計程車趕到市政府。

  在老爸的辦公室門口,我輕輕地敲了兩下門才進去。每次我到他辦公室都輕輕地敲兩下,這樣不僅僅是表現我作為知識女性的涵養,更主要的是老爸辦公室門口的副市長牌子讓我有太多的遐想,我喜歡在那裡停留片刻放縱一下女人的虛榮心。在我的潛意識中,可能還有想讓別人看一看這個苦孩子出身的女人也有隨便出入市長辦公室的今天。老爸像是正在批閱檔,見我進來,稍微抬了一下頭說,你來了,稍等一下,就又埋頭看文件去了。我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隨手拿了一張報紙看起來。大約有五分鐘,他打電話讓秘書過來把檔拿走了。

  他把門反鎖上,一把將我擁進懷裡,在我的臉上、脖子上胡亂親吻起來。他親吻著我說,小心肝兒,我今天就出差去了,一去就是二十天,本來昨天晚上要安排讓你過來的,省裡又來人了。他把我抱得緊緊的,連氣都喘不過來了。他的胡楂子在我臉上紮得癢癢的。看來他也不敢在辦公室裡太放肆,聽到外邊好像有一點什麼動靜,不得不意猶未盡地把我鬆開了。

  老爸又坐回他的大板椅。要多帶幾件衣服,千萬不能凍著了,別忘了帶點常用的藥,以防萬一有點感冒什麼的,我像嬌妻愛女一般地交代著。

  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剛剛還溫情脈脈的老爸一拿起電話就變得威嚴起來,像是變了一個人,當官的人大概都練就了多副面孔,臉說變就變。我突然想試試他對我的遷就程度到底如何,在他打電話的時候走向他的身邊,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朝他嫵媚地笑笑,然後蹲在他的身邊抱起了他的一條腿,把頭像貓一樣溫順地放在他的膝蓋上。他看著我笑了笑,便用手指溫柔地梳起了我的頭髮,那種柔情使我立刻湧起了一股少女般的情懷。他的電話終於打完了,一隻手托起我的臉,極溫和地埋怨道,你看你,我還是個領導幹部呀,你這樣子要讓人看見像個啥?我嬌嗔地說,你喜歡嘛。他充滿愛意地說,我就是喜歡你這樣子,真拿你沒辦法。又把我攬進懷裡親吻了一會兒,輕輕地推著我說,去坐沙發上吧,出差回來我再好好地抱你。我又坐回他對面的沙發上,他遺憾地說,昨天晚上計畫打亂了,本來想今天中午抽空咱倆呆一會兒的,又有事了,看來我這次出差之前是跟你幹不成事了。說著他拉開了辦公桌的抽屜,拿出一個沉甸甸的牛皮紙信封扔給我說這些你拿去用吧,這麼長時間了也沒給你買過什麼東西,你喜歡啥就自己去買吧。我遲疑著,本想給他客氣一下,客氣的話還沒說出來,他就催著我說,裝起來吧,讓人看見了,不好。我只有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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