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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這是老爸第一次給我錢。回到單位我躲進衛生間數了一下,是一萬元。我一直以為老爸以他手中的權力為我解決了一些實際問題,就不會在生活上給我什麼關心了。看來我還是沒有正確估量出他對我愛的程度,有位女作家說:「男人在金錢上對待你的態度,才是對你最真實和最根本的態度,回避金錢,其餘那些煞費苦心的美言妙語無非是情欲的馬腳,一派空談,自欺而欺人罷了。」看來老爸是真愛我的。

  數了錢走出衛生間的時候我在心裡默默地說,老爸,遇到你真好!我永遠珍惜我們的緣分,我愛你,會給你更多的溫柔。

  我帶著滿心的喜悅走進辦公室,和桃兒閒聊了一會兒,就拉她一起上街了。我用這筆錢給老爸買了一條領帶,想等他回來的時候親手給他戴上,讓他感受我這小女子的柔情,感受生活中因為我而增添的美麗,他會更愛我的。

  也就是那一天,我難以抑制興奮的心情,向桃兒講述了和趙大偉的戀情,以排解老爸讓我出乎意料的興奮。桃兒向我透露了她仕途不暢的煩惱。從此之後,我和桃兒因為互相暴露隱私而成為閨中密友。女人之間的友誼是從互通隱私開始的。老爸就要走了,在這次人大會之前,老爸告訴我他要走的消息時,我很傷感,因為傷感,我又把和老爸的秘密向秀芳透露了。我不知道秀芳怎麼看我和老爸的關係,但我對老爸是真的留戀啊。

  老爸,我永遠忘不掉的老爸。

  3月 21日

  今天是人大會最後一天,讀了許多會議的決議草案之類的公文。讀完便逃出會場。真巧,碰上了從前門出來的老史。

  老史是個愛時尚的人,五十多歲的老頭子竟然也自己駕車了。他向我擺擺手,我跟著到了他的車前。

  「你也辦駕照了啊,史叔叔?」這話是在他的車上問的。

  他說:「還不是為了送你方便。」

  「你這樣說,我可承受不起,史叔叔。」

  和老史說話隨便慣了,有時叫他叔叔,有時叫他局長大人,有時就直呼老史。怎麼稱呼隨心情和場合而定。今天叫他叔叔是因為就我們兩個人,不想讓他把氣氛攪和曖昧了。他是伴隨著我成長的人。可能我一出生就見過他,但對他有印象是在我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那時候,他是媽媽那個學校的校長。單獨和老史在一起時我會不由自主地回憶小時候的事:我和媽媽所住的平房,鄰居的阿姨,教過我課的老師,還有小時候的夥伴。人、事、物都真真切切,可就是回憶不起我對老史更早的印象。我第一次見他是在我家裡。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他那天到我家去做什麼。那時我家就在學校院裡住。那個下午,我放學回家,剛把鑰匙插進鎖孔,媽媽從裡邊把門打開了。我很驚疑,往常這個時候媽媽是不在家的。我不明白是媽媽聽到我開鎖的聲音去開的門還是她正好要開門。我進屋後發現媽媽身後站著一個人,是我們的校長,校長當然是媽媽的領導。媽媽讓我叫他史叔叔。我記得他摸了一下我的臉就走了。我現在想他臨走時應該和媽媽告別的,也該和我那樣的小朋友說句再見的話。可是我印象中他好像什麼也沒有說,可能是揮了一下手就走了。如果放在別人身上,可能不會對一個去自己家裡的人有這麼深的印象。我有印象,是因為我們家裡很少來客人,特別是男客人。校長到我們家做客,我怎麼能沒有印象?在家裡碰到史校長以後,我對他有了深刻的印象。他總在全校的師生大會上講話,一講就是半天,我覺得他是最有水準的人。我希望他經常到我家來,但我再也沒有見他到過我家。他是我唯一崇拜過的人。

  後來,我上了中學,上了大學,漸漸地忘掉了史校長,再也沒有崇拜過任何人。再見到老史,我已經大學畢業。大學畢業後,我是寧可跟著那些臨時歌舞團在外邊瞎混也不想回來的。可媽媽一天一個電話,說那不是正經女孩兒幹的工作,要我趕快回來。媽媽是守著清貧要面子的人,在她的眼裡,只有國家的藝術團體才是正經做藝術的大雅之堂,而那些臨時搭起的歌舞班子就和賣笑的差不多。在我這一生中,也許沒有人能超過媽媽對我的重要。既然做不通她老人家的工作就只有回來,回來就意味著只有做中學教師。媽媽的天地只有她工作過的那所小學,她不可能為我找到什麼好工作。為找工作,我見到了史叔叔。他已經是全市的教育局長了。是媽媽讓我去的。

  媽媽說:「你去見見史局長吧,找他也許會好辦些。」

  話很凝重也很自信。那時候,我不知道史局長是誰。等得知史局長就是我曾經崇拜過的史校長時,又勾起了我心靈深處封存多年的記憶。許多年前,我放學回家他怎麼會在我們家裡,他和媽媽怎麼會關著門在屋子裡?我不敢想下去,多麼純潔和溫雅的媽媽啊,再往下想是對媽媽極大的褻瀆和不尊。

  我見到了史局長,我的史叔叔。上午,剛到機關上班的時間。我走進新水市教育局長辦公室的時候,史局長顯然也是剛到。儘管頭天下午在電話上約過,他還是有些吃驚,以為跟進了不速之客,任何一個擔任領導職務的人大概都怕不速之客。我叫了一聲史叔叔,他才想起了前一天的電話。

  他以審視的眼光看了我一會兒,才說:「是雪兒啊。」

  父輩的人在孩子眼中沒有太多年齡概念。我只記得史叔叔很瀟灑,現在的史叔叔仍然不失瀟灑,史叔叔在我眼裡沒有明顯的年齡變化。

  那天找史叔叔辦事很順利。他讓我填了一張表,沒過幾天就通知我去報到了。報到那天,我和媽媽請史叔叔吃了一頓飯。那頓飯很單純,就是感謝他讓我順利地成了一名中學教師。吃飯的時候他和媽媽都沒有回憶過去同在一個學校的事,甚至連一個老同事都沒有提起。媽媽是個不愛說話的人,整整一頓飯的時間都是我和史局長在說。我已經想不起來我們都說些什麼,只記得分手時他拍著我的肩膀對媽媽說:「是個有思想的孩子。」

  後來他到我們學校去檢查工作時總會有人叫我陪他吃飯。學校裡差不多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局長老朋友的女兒。

  他向別人介紹說:「這是我侄女。」

  我就只好叫他叔叔。

  再後來就發展到我們兩個單獨一起吃飯品茶。當中學教師的那段時光,最美好的回憶可能就是和史叔叔在一起了。一個年齡大的男人和一個年輕的女人一起吃飯品茶,在外人眼裡也許是一道曖昧的風景,但風景裡面的內容卻很純粹,純粹到沒有一個曖昧的字眼和眼神。那時候我和史叔叔是多麼純美的忘年之交啊。

  時尚而又風雅的老史辦了駕照自己開車了,他說是為了送我方便。就算是吧,反正我對老史的依賴已經不可救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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