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突圍(39)_夕顏容若

三十九

　　這樣就好。結婚的時候，他很滿足。他的妻子蘇月見過，安靜美好，溫柔賢淑，而且，很愛他。

　　他也開始慢慢地明白一些道理。在經過長達兩年的傷痛的平復之後，他開始變得像所有結過婚的男人一樣，上班，下班，逗孩子，偶爾做飯，心平氣和，偶爾發發牢騷，然後繼續平靜地生活，開始變得寬容。有時候，有認命後的頹廢，然後，就像極了中年人。

　　蘇月穿著花布圍裙在廚房裡做飯，盤子和碗有時候會被弄得很響，忙裡忙外的，楊林走過來，說："我來幫你吧。"

　　蘇月就笑了，說："我哪有這麼嬌弱啊？一個人能搞定的，你去哄貝貝吧。"

　　楊林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就去了客廳。

　　高一的時候，蘇月的腿被燙了，在醫院裡躺了兩個星期。在這兩個星期裡，作為班長的楊林，每天都去給蘇月補課，然後，就熟悉了。高三，楊林坐在蘇月的後面，楊林很高，很憨厚的那種人，總是有問不完的問題，蘇月就經常笑他笨，他就說，是啊，我真的是很笨啊，我要是像你一樣聰明，還用得著問你？那樣淡淡幸福的日子，很快就過去了。晚自習蘇月給他解答問題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可是，突然之間，她和他就是成人了。不過值得慶倖的是，她和他還是朋友。並不是所有的男女都一定要存在戀情才能成為朋友，也未必一定是哥們兒間的那種鐵杆子友誼，在生命途中，有的時候會被人注視和關愛，會被人牽掛，這個和過往有關，和未來無關。本來，一個平凡人三十歲以後的生活就是對以前的回憶和對自己不斷地修煉。楊林以前下巴上有著很細很細的鬍鬚，現在，已經很濃了，就是在刮得很乾淨的情況下，也能看見下巴和鬢角一片青色的皮膚。是男人成熟的標誌。青春早就遠走高飛。楊林眼神平靜，激情從張帆的離開後開始消退，現在已經寵辱不驚，很淡薄的神情，並且，開始學會如何享受平凡生活所帶來的幸福。

　　楊林就在客廳逗貝貝玩。偶爾，貝貝會發出很大的笑聲。

　　菜端了上來，很香，蘇月說："吃吧，別客氣。"

　　然後就是筷子和盤子接觸的聲音。

　　"你不小了，都三十了，就別折騰自己了。"楊林說。

　　然後，蘇月就哭。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

　　"日子怎麼過都是過，一個人太單薄了，有什麼事情是沒有人為你扛的，也沒有個照應。你想好了？真的就這樣過下去？或者，再找一個男人？"

　　蘇月看了看楊林，說："能不能吃完飯再說？"

　　電視裡正放著貝貝喜歡看的動畫片，他笑得前俯後仰。蘇月和楊林都沒有說話。

　　一起收拾碗筷。然後喝茶。

　　"生活不是拍電視，"楊林開始說，"因為一次旅行，就和他離婚，是不是很魯莽？你不是那麼草率的人，況且，貝貝還需要爸爸呢？你還是可以考慮和他談一談的。生活很現實，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放棄什麼。"

　　那天，楊林和蘇月在一起待了很久，有一句沒一句的，慢慢地聊，聊著聊著，天就慢慢變暗了。楊林起身要走，蘇月把他送到樓下，街上是來來往往的人群。楊林看了蘇月一眼，說："回去吧，貝貝還在家裡呢。"然後，楊林就消失在人群中。

　　晚上，蘇月和丁飛通了一次電話，電話裡，丁飛的聲音很淡，他沒有說想貝貝，也沒有任何問候的話，簡單說了兩句之後，蘇月就把電話掛了。

　　夜色深了。蘇月又打開了電腦。

　　在電腦裡，蘇月覺得自己是另外一個人，她的名字叫秋潭。一個說話幽默有趣、行為有一些桀驁不馴的女子，一個就算在網上也隱藏得深不見底的女子。

　　把自己隱藏得很深，深得看不見自己，像一條在海裡游泳的魚。蘇月覺得自己就是一條很有生存經驗的魚，時而呆若木雞，時而敏捷迅速。所以，在網上和秋潭聊過天的人都說她是一條狡猾的魚。狡猾，一個什麼樣的字眼，可是，這卻是蘇月已經形成本能的外衣。

　　男人們很奇怪。是的，一個叫秋潭的神秘的女子，一個冷傲的女子，一個狡猾無比的女子，在網上很憂傷地說：是的，我就是這樣的人，一直在錯過，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我的生命中，是註定要不斷地錯過。

　　無法訴說的悲涼。有的人是天生就有憂傷的天賦，好像是與生俱來的生命底色，無論有些東西是多麼燦爛，都掩蓋不了那隱隱的涼氣。蘇月在聊天的時候悲哀地想：原來，就算是別人看不見我，我還是不能把自己真實地展現出來，就算是在夜裡，在看不見自己的深夜，我居然也看不見自己的心，因為，它不是冰，它是一塊鋼化玻璃。

　　不知道是該喜歡還是難過，是該哭泣還是該慶倖，因為後來那個網名叫做"山水之間"的男人的話，他說：就算你是一塊冰，你也該化了吧？

　　這是她不曾奢望的溫暖，雖然融化不了她，可是，非常溫暖。

　　蘇月和他的相識實在是很平常的。"山水之間"，一個很普通的男人，二十七歲，聊天的時候喜歡用戲謔的口氣，很合蘇月的胃口，因為和那個叫秋潭的女子一樣狂放不羈。沒來由地默契，因為都是口氣咄咄逼人的角色，所以你來我往，就熟悉了起來。

　　女人是花，男人的愛可以滋養她，放慢她枯萎的速度。蘇月覺得自己在枯萎，以很快的速度，於是就想，為什麼不找一個男人來愛愛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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