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突圍(63)_夕顏容若

六十三

　　費雲恒在那邊說："你要是掛你就掛吧，我不想掛，再說，你現在不也是沒掛嗎？"

　　"你掛吧，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能想得開，能理解你。"蘇月說。

　　"可是，你是不能理解的。就算你說你理解，也和以前說的不一樣了，這樣的事情，無論我多麼有理由，對於一個在乎我的女人來說，簡直是不可原諒的事情。可是，蘇月，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失去你，對我來說，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其實，如果一個男人這樣在乎自己，有什麼不可以原諒的啊？想起了和丁飛的那一夜，她有什麼權利去質問他？

　　蘇月是真的原諒他了，可是，費雲恒總是認為蘇月沒有原諒。

　　76邱子清死了

　　邱子清死了。

　　肝癌。

　　那天，王可欣收到了一封信，很長很長的信。

　　可欣：

　　見信好。

　　我很長時間沒有寫信了，一直以來，都是依賴於電腦，可是，今天，我要用筆寫一封信，最後一封信，給你的，也是我生命的句號。

　　可欣。我多想這樣永遠地叫你的名字。我最親愛的人，在這個時候我發現，我真的浪費了很多時間，如果再給我一年，只要再給我一年，我要整天叫你的名字，可欣，可欣，可欣，直到你厭煩。可欣。

　　如果沒有查出這個病，我是說如果，你看，可欣，你是知道的，我有多麼的風光，我也知道自己是有多麼的風光，曾經在我生命中的某一個時刻，風光，是我最嚮往的事情。

　　如果沒有查出這個病，可欣，你說我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呢，會很幸福，幸福到忘記很多，幸福到忘記我是多麼地想念你，幸福到麻木。

　　我是一個俗人，我以為自己不是的。我以為別人都很庸俗，這種庸俗表現在某個人只要一死或者是面臨死亡就想起以前的愛人或者檢討自己以前犯過多少錯。我覺得我和他們不一樣，我覺得我既然選擇了自己想走的路，我就沒有任何愧疚，無所畏懼。你也是。我一直是這樣想的。可欣。

　　可是，我的生命已經是強弩之末。你說，我怎麼可能要死呢？

　　我用了兩天時間來接受這個既定的事實。

　　她不知道，孩子也不知道，我不想讓無謂的傷悲來得過早，不想讓我最後的生命沉浸在等死的恐懼中。不必等，它遲早會來的。

　　我知道我要死了，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和你在一起。可是我知道不可能，而且，我也不想用自己的病來懇求你的可憐，這不是我想要的。於是，我請你吃了一頓飯，然後，和你過了一夜，在我們以前去過的那個房子，還有那位慈祥的老人。你是記得的。

　　我是多麼高興啊可欣。看著你，你還是那麼美麗。你是一個很好的女人，真的可欣，我沒有娶你，是我沒有福氣。可是，看著你熟練地吸煙，我有多麼難受。我愛的女人，我要霸道地讓她把煙丟掉。我認為只有滄桑的女人才吸煙，可是，我沒有權利這樣做，我早就早就失去了你。那一夜，我們在郊區的那一夜，你睡了之後我就看你，一直在看你，看你的全身，每一寸肌膚，一邊看你，一邊難過。

　　每一個夜晚，我都會想，今夜，你會陪哪個渾蛋男人睡覺呢？當我這樣想的時候，五臟六腑都抽搐起來。知道你當小姐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找過小姐。男人很賤，像我，她那麼有錢那麼漂亮，我還是偶爾會找女人的，我承認，我必須承認，我不是一個好的男人。

　　可欣，如果，如果我們當初是在一起的，你看，我們是多好的一對啊。我們有愛情，我們有能力的，無非就是在開始的時候苦一點，可是就是苦又能苦到什麼地步呢？我們總是誇大痛苦美化金錢。是的，我們當初是勢利的，是淺薄的。

　　你之後，我就再也沒有遇到過讓我動心的女人，能讓我這麼惦記的女人，我想你我惦記你不是因為距離不是因為背叛不是因為咫尺天涯，是因為我真的愛你，雖然，這個愛字我早無顏說出。

　　不是說平淡的生活就是好的，而是因為和你過一種平淡的生活要比和她過一種富足的生活更讓我嚮往，和你做平凡夫妻，和你做床頭吵架床尾和的夫妻，和你做即使不很和睦的夫妻，要勝過別人說我和她是商業奇才是珠聯璧合。

　　可欣，知道嗎？是和你。

　　是的，我終於庸俗了，我承認，我後悔了。

　　可欣，為你，我能做些什麼呢？我不知道，可是，我真的想為你做一些什麼。

　　在這個盒子裡，有一個存摺，兩百萬元，是我平時攢下來的，是為你準備的，密碼是我們正式分別的那一天，你一定記得。你可以不屑，我不在意。別做小姐了，拿著這些錢，你可以在這個城市或別的城市開一家小店，然後，找一個愛你的人，和他結婚，我提前祝你們幸福。順便說一句，周剛確實是一個有素質的男人，可是，他老婆還在努力和他重婚，你不要讓自己陷入和一個不熟悉但很厲害的女人的戰爭，你不是她的對手。除非，他真的很在意你。

　　別難過，可欣。我知道，就算是我背棄你，就算我對不起你，我知道，我的死還是會讓你難過。可是，人都是會死的，我無非是提前幾年。一個男人在人世上能經歷的我都經歷了，除了和相愛的人一起共患難。這是我一生的遺憾。

　　可欣，我走了。記得我就好，不遺忘也不難過。我會在天堂看著你保佑你。

　　子清絕筆

　　他走了。

　　沒有預料。沒有任何聲息。

　　王可欣在看完這封信之後一陣眩暈。接下來的兩天失聲，發呆。第三天才開始哭出聲來。

　　周剛的電話頻繁地打過來。不接，直到手機沒電。

　　從白天到黑夜。

　　夜裡。無邊的黑暗慢慢吞噬著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刻骨的回憶和隱隱的恨意。沒有原因的恨和幽怨，在黑暗中被放大到沒有邊際。

　　她終究還是在意他的，無論是以何種方式，是嘲諷？是冷靜？是淡漠？是至死不休的賣身？是形影孤單的寂寞？是披著華麗的披肩和他在富麗堂皇的酒店裡偶遇的矜持？還是濃妝豔抹渾身散發出的放蕩？是的，她沒有忘記他。她是在以一種自己也不再熟悉的方式來在意，可是，慢慢地，就成了她安身立命的生活方式。

　　他是她的支柱。她的生活除了有金錢的原因，還有他的原因，她的目的就是讓他如芒在背終日不得安寧。他痛苦她就有隱隱的快樂，沒有他的消息她就只有麻木的靈魂。

　　他死了。看見他，居然成為一個至死都不能實現的願望。那麼，當小姐的理由就沒有了。王可欣知道，她早已面目全非，那麼，還能變成什麼樣子呢？

　　第四天，王可欣把房子和她的工作都交代清楚，要離開了，必須離開。

　　離開前，她和周剛通了電話，約他出來。到如今，她沒有什麼是值得隱瞞的了。

　　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種莫名其妙的哀傷裡。只要有人的地方都在談論著一個共同的話題：商業才子邱子清之死。又是一場幻覺。六年前，她也像是走進了一場幻覺。那是六年前的十月，是黃金周，她淪落街頭，走在漫天的金粉銀屑裡，走在那場全城轟動的婚禮進行曲中，男主角是新郎邱子清，現在仍然是他。現在，戲好像已經結束，邱子清的今生今世，開始成為一種過往。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