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突圍(94)_夕顏容若

九十四

　　蘇月又重複一遍說："起床了。"

　　他還是沒有動。抱著蘇月的腰，有一點像個孩子，固執地倔強地不鬆手。

　　他說："蘇月，如果，如果萬一他知道了，我就養你。你別害怕。"

　　蘇月就笑了，他為什麼應該養她呢？愛情本來就是你情我願兩不相欠的清白，可是，她還是感到有一點甜蜜，然後是苦笑，說："你養我？你養得起嗎？如果，他真的有一天知道了，我就帶著貝貝自己過，自己選的路自己走，很公平。"

　　蘇月說這些話的時候，覺得自己很悲壯。覺得自己什麼都可以承擔。

　　她很清楚他是愛她的。這樣就夠了。

　　然後是離開這間屋子。

　　時間到了。

　　"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面嗎？"他問。

　　"見過了，就這一次。"蘇月說。

　　"以後我們不再見面了嗎？"

　　"是的。"

　　然後，費雲恒狠狠地抱住蘇月，他叫蘇月的名字，他說："蘇月，秋潭。秋潭，蘇月。"

　　狠狠地，蘇月想，就要這樣的狠，因為，不想離開。

　　但是還是要離開。

　　他把蘇月送到車站。等車的人很多。

　　他說："我真的要走了。"他就轉身走了。

　　蘇月回頭看了他幾次，突然很想哭。沒有原因。

　　他也許生氣了。

　　不知道。

　　似乎經歷這一場之後，有的只是難過。沒有喜悅。

　　以後會是什麼呢？

　　不知道。

　　142一次和情欲有關的飛翔

　　蘇月沒有直接回家。

　　她去了自己喜歡的幾個商場。到處都是打折的東西，無論是衣服還是鞋子。人群嘈雜。其實天氣並不是很冷，可是裡面的空調打得很足，人也很多，於是，空氣就顯得很污濁。

　　蘇月在擁擠的人群裡來回地穿梭，面無表情。想麻痹什麼呢？累了，就坐在旁邊的休息椅上觀看來來往往的人群，看孩子是不是可愛，看女人是不是美麗，看男人是不是英俊，看老人是不是健康，看著他們大包小包地談笑著從她面前走過。

　　她從包裡拿出了小鏡子，從鏡子裡看自己，由於一夜沒有休息，眼睛有一點腫，臉色不好，並且，顯得憔悴。她跑到商場的衛生間，一點一點地洗，把眼淚擦乾，塗了一點面霜，打了粉底液。一邊輕輕拍著臉一邊告訴自己："別哭，別哭。"

　　站在鏡子前，她把自己的頭髮攏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衣服，把包重新往肩上放了放，然後，走了出去。

　　從衛生間出去之後她感覺好了很多。

　　大街上是刺眼的陽光。冬天的陽光，居然可以這樣明亮。

　　到處都是人。新年就要到了。

　　沿著大街不停地走，然後仔細地看兩邊的建築物，商場，書店，飯店，專賣店，一間接一間。廣場上也全都是人，老老小小的，歡聲笑語。廣場的中心是花，很好看的花，排得很整齊。噴泉在陽光下閃著光，旁邊樹下的連椅上，坐著一些人，大都是戀人，在那兒秘密地竊竊私語或者是旁若無人地接吻，很甜蜜的樣子。

　　廣場的某一個角落裡，有她和費雲恒的氣息，昨天晚上留下來的氣息。她和他拉著手，繞過廣場裡的樹木，在某一個安靜的地方接吻，像旁邊的戀人一樣。那個時候，燈光其實是亮著的，她不覺得害怕，因為到處都是成雙成對的，她和他只是其中的一對。

　　蘇月找一個地方坐了下來，仔細回憶昨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還有夜裡的一切。那一間對她來說很神秘的房子。是不是每一個女人都很有可能在她不熟悉的房間和一個那樣的男人有過浪漫或是不浪漫的一夜。然後，忘記，然後，生活繼續前行。愛或者是不愛，恨或者是不恨，有什麼區別嗎？求的是不是那一次陌生的飛翔？如果，這樣就是結尾，那麼，以前是什麼呢？難道，以前的一切都是前奏，而這一夜，是前奏之後的高潮，如同男人和女人做愛，總不會那麼直接，總是會有纏綿，總是會有情話在耳邊輕聲響起，總是會有曖昧的燈光，然後，高潮過去，突然發現，這其實，就是一次和情欲有關的飛翔？然後是疲憊和後悔？是嗎？她是他的一次出軌？是他的一次豔遇？是誰說的，人生，總是要遇上幾個人的，總是要幾個夜晚的，是誰說的，一個女人，一輩子只有過一個男人是無恥的，是誰說的，怎麼想不起來了呢？

　　就算是這樣吧，就算是一次豔遇吧，女人其實也是可以有豔遇的，為什麼只有男人可以有，陌生的感覺很好嗎？他的身體好嗎？那些安靜的窒息的夜裡的每一點光陰，那些鼻子裡呼出的熱氣，那些喃喃自語，還有他的撫摸，他的嘴唇和自己的身體接觸的溫柔，他的聲音，那些神秘的力度所帶來的神秘的愉悅，是不是，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可以那樣呢？或者是，只有一個男人在你耳邊說"我愛你"的時候才可以那樣呢？

　　那些漂浮。

　　她為什麼要緊張呢？

　　為什麼她是那麼奇怪呢？

　　為什麼，她喊出的名字是"丁飛"呢？

　　她想起了他戛然而止的動作，他的沉默不語，他的淡淡的口氣。他說，我困了，我真的困了。然後，就睡去了，像一個固執而倔強的孩子，又像是一個難過得不能自抑的老人。那個夜晚，蘇月在他的身邊坐了多久呢？又是怎麼睡去的呢？不知道，都忘記了。

　　夜裡，他有沒有醒來？有沒有醒來看一看蘇月睡覺的樣子呢？應該是有的，要不，他怎麼知道蘇月睡著了呢？還有擁抱。臨別之前的那個黯然傷感的擁抱，蘇月被他勒得很緊，像是要喘不過氣來，他問，以後是不是不見面了？蘇月點頭。然後他就用力，很用力。那個時候，早晨的光線已經從窗簾的縫隙照了進來，她看著費雲恒的眼睛，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是，覺得失落。

　　然後是看喧鬧的人群，自己沒有眼淚流下來，自己早就刀槍不入了，怎麼可能會有眼淚呢？閉上眼睛，用手托著腮，能感到陽光在前額慢慢地撫摸。她亦覺得很安靜美好，拿出了她剛剛在街上買過的熱牛奶，插上吸管，一邊看著人群一邊慢慢地喝著。偶然，她會向上看天空。突然發現，天出奇的藍，她很少見過這樣藍的純淨的天，太陽很亮，她睜不開眼睛，用手放在前額，眯著眼，視野開闊處，是無盡的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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