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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唐娜點點頭,一邊領著大家往上走,一邊聽那汪博導侃侃而談:「傳說九指前輩出身書香門第,小時候家裡很窮。有一年鬧饑荒,他偷了生產隊的一塊紅薯被人抓住了,拉到大隊去批判,他父親引為奇恥大辱,就上吊自殺了。他悔恨之餘,剁下一根手指,發誓不再偷盜,從此就成了九指。至於後來怎樣進入剽界謀生就不得而知了。但他以一手『七似筆法』獨步文壇卻是事實。據說這路筆法高深莫測,常人能學得一招半式,就足以縱橫剽界,闖蕩文壇了。他的成名作《天衣》差點獲得第三屆『文壇百奇獎』,是否屬剽竊,至今爭論不休,無人能舉證出他剽自何處。」

  又有一個肥頭大耳的青年才子道:「不對,不對,你說錯了。」

  文亦凡小聲問:「這又是什麼人?」

  唐娜笑著道:「他就是W省的師洹,三點水那個『洹』,專門冒充以《穀風》一書入選『文壇十奇』的文癡師桓,寫《夜風》《晨風》《古風》《秋風》的那個。」

  只見師洹轉過身來,一邊退著往上走,一邊雙手比畫著道:「所謂九指,是他的筆名,並非真的九指。九指前輩出身乃是個教師,邊教書邊作文。凡是學生的作文無論好壞,經他批改後一定成為佳作。他天生是個文醫,你文章哪怕有一點點的瑕疵,只要經他一改,定能妙手回春。後來名聲傳到了校園外,社會上不少文學青年經常遇到退稿,就慕名而來,請他指點,他就施展『七似筆法』予以斧正,然後投到報刊社去,沒有不成功的。日子長了,大家給他起了個外號,叫他『神改』。」

  「不對,不對,你們說的都不對。」一個姑娘的聲音響了起來,文亦凡轉臉一看,是「宵宵有約」。她是從另一艘遊輪上下來的,只聽她笑嘻嘻道,「你們都不知道吧。嘿嘿,告訴你們,九指前輩原來是個編輯,『文化大革命』時候『戰旗紅』造反派命令他寫大字報炮轟『東風吹』造反派,他就寫了一首批判詩,『東風吹』造反派就尋著機會楸鬥他。九指說,我是向著你們的。『東風吹』的人不信。九指說,不信我念給你們聽。他不知怎麼一斷句,意思就全變了。『東風吹』的高興了,把他放了。『戰旗紅』的小將們又不幹了,把他抓回去,要他交代罪行,他百口莫辯,一狠心,咬斷了一根手指,用血寫下原詩,重新斷句,又變成了原意。結果兩派的人誰也不能說他寫得不對,這才在夾縫中得以求生。他就這樣成了九指,後來人們說起這段故事,交口誇他是『神改』。」

  文亦凡悄悄問唐娜:「他們講的誰對?」

  唐娜笑了笑,道:「傳聞嘛,總有些影子。」

  大家聽得津津有味,人群中有人撲哧笑出聲來:「這麼說來,『九指神改』豈不是典型的兩面派?」眾人大笑。

  山道曲曲彎彎,向高處蜿蜒而去。群賢一邊興高采烈地談論,一邊亦步亦趨拾階而上,一邊轉頭四顧,指指點點。時而見工匠遠處鑿石,似造碑林;時而見樵夫山坡伐樹,似辟新區;時而見工匠修竹斷木,似搭新亭……大家疑惑道:「聽說『妙手八景』已經建成,怎麼還在大興土木?」

  唐娜笑道:「文壇天天都在變化,時時都有新發現,這裡當然也會不斷有新景點出來。妙手島要開闢成特色旅遊區,當然不能滿足於『妙手八景』,天衣公司會逐步完善它。諸位,我們先安頓下來,再帶大家一一遊覽怎麼樣?」

  文亦凡已經為妙手島古今剽文化展示園的奇妙構思所傾倒,哪裡按捺得住,忙提議道:「時間還早,才九點多鐘,不如先遊為快。大家說,好不好?」

  湖面之上,浩渺的煙霞,幽深的港灣,星羅棋佈的島嶼,姿態各異的峰巒……群賢一路淩波而來,早被這變幻莫測,撲朔迷離的自然風光所陶醉,此時見妙手島林木蔥蘢,風景秀美,哪裡等得及,聽到文亦凡的提議,轟然叫好。

  唐娜微微一笑,道:「好吧,島上有指路牌,大家自由行動,中午十一點到招待所集中。」然後一拉文亦凡的手道,「我給你導遊,先去『名人雕塑群』,讓你看看文壇前輩們的廬山真面目吧。」

  64

  南山坡上,松柏交翠間掩映著好大一塊空地,每隔百余米即有雕像一尊:有的頭戴葛巾,秉燭夜讀;有的鵝冠博帶,援筆疾書;有的老眼昏花,青燈做伴。有的蹲著,有的站著,有的半蹲半坐,有的半倚半躺。有的尋尋覓覓如沙裡淘金,有的偷眼四顧似盜賊入室,有的持刀欲刺作殺人狀……林林總總,百態兼備,各具情狀。每尊塑像底座上都刻有人物傳記。群賢三三兩兩地走進景區觀賞,不住口地發出感歎。不少人拿出照相機、攝像機一邊看,一邊拍攝。

  文亦凡備覺新奇,有些目不暇接。唐娜挽著他的手臂,一起欣賞。

  前面有一尊古人雕像,這人白麵微須,鵝冠博帶,手持木簡,目視遠方,迎風而立,衣袂飛揚,飄飄然有士人之風。木簡上刻著四個字:莊子解義。

  文亦凡道:「咦——這不是晉代的向秀嗎?」

  唐娜微微一笑道:「不是,你低頭看看碑文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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