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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我爽快回答著,揚起臉頰看著她格外乾淨的笑容,映在藍藍的天空下,那張沒有絲毫瑕疵的臉。

  2

  兩年前,一個突然冒起的校園樂隊在廣州高校圈內迅速大紅大紫起來。

  這是個很小的組合,樂隊只有三個人,主唱的女孩叫唐玉,雖然稱不上傾城之美,但她冷若冰霜的氣質卻能讓喧囂騷亂的台下霎時靜了下來,她習慣在高腳椅上低低演唱,一邊彈著吉他,冷酷的她頭也不抬一下,不像一般的校園歌手一上臺就是大聲喊叫企圖製造氣氛。

  左邊的男孩叫霍強,臉上的稚氣還未退盡,看起來非常靦腆,他剛從江西過來廣州打拼,現在一邊在外頭跑業務,一邊在H大讀專升本,辛苦是辛苦了點,霍強說,只要以後能在廣州有立足之地,這些苦這些累他都能夠承受得住。右邊的正是充當鼓手的皮諾,這位J大的大才子不但擅唱,而且精通三弦、琵琶等樂器,並打得一手好鼓,更是崇尚Hip-Hop和Rap等黑人文化,享有「J大鼓王」之譽。

  這個組合的名字叫「Nature」,跟他們的表演一樣,「自然,自我,超越」。他們的紅火再次證明了這是一支有實力的樂隊,像魔鬼被揭取封印,他們給聽者帶來了一個奇跡。融入大量的古典音樂,那些樂章被注入了戰場作戰的氣勢,綿延的獨白式的歌唱縈繞著,像是一場場特別的儀式正在莊嚴舉行。這樣的音樂讓人難以將他們分類於哪個派別,他們是自由獨立且寬厚無邊的。

  一切喧囂歸於寧靜,後來,隨著霍強不明不白的失蹤,昔日輝煌的Nature樂隊陷入了低迷的狀態,一直在灰色的軌跡中徘徊,雖然音樂的水準得到了肯定,但演出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少人提及了他們。

  3

  「悲傷從厄運的睡夢中醒來,陰霾在感受著幻滅的存在,天使的翅膀跌落在塵埃,肆虐的黑暗將她深深掩埋,落日的餘暉緩緩逝去,冰冷的月光悄悄升起,城市的界線孤立無依,無邊的夜色萬物迷離……」

  一首《悲傷的旅程》結束了,隨著台下的掌聲落下,人群安靜下來,歌聲緩緩而來,他日的時光盡展盡現,所有悲傷與憂鬱在唐玉的敘述中,漸顯。她的臉上有著任性的色澤,她的心裡有著難以言喻的憂傷,成長是一個沒有定義的悲情故事,哀傷的不是眼前的幸福,而是那些逝去的時光,再也不回來。

  樹影立於黑白的場景中,漸顯的是一張姣好的面容,一個安靜的女子,是她,唐玉,在Nature樂隊最後一場演出中,安然地撒下一片光線,一段音符,一個記憶。

  站在H大的圓形廣場,我和沈文婷睜大了眼睛,看著臺上的Nature樂隊——只有唐玉和皮諾兩個人!還是當年的唐玉和皮諾,還是當年的髮型,甚至連衣服的款式,也沒有多大改變。

  兩首歌唱完了,坐在高腳椅上的唐玉,第一次對觀眾微微抬起了頭。她撫摸著吉他,講述著Nature的故事,講述著他們的理想,還有成長,還有即將告別的悲傷,她說她知道,那個叫霍強的男孩,總會有一天,一定會來這裡找她,告訴她,這些日子,他去了哪裡。沒有說就是沒有改變,永遠不說就是永遠沒有改變,她相信他們的理想,還沒有過期,還沒有變質……

  扭頭的刹那,我看到了坐在台下的一個男孩,一次次摘下墨鏡,又一次次戴上。透過他的墨鏡,能看到他的臉頰,濕潤了。臺上的表演還沒有結束,男孩就低著頭,悄悄溜了出去。他的背影,似乎讓我想起了什麼,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唐玉披著黑色大披肩,瀑布的長髮低垂,懷抱一把棕色的吉他,一串串旋律隨之輕巧地流開,緩緩吟唱,溫和的嗓音,有一點點慵懶,一點點明亮,無法言喻的純粹美好。

  「Let us go then,you and I,When the evening is spread out against the sky……」皮諾抑鬱低聲地唱著,我吸了一口氣,皮諾正在使勁按捺著自己的憂傷。《Weilawei》這首歌源自艾略特寫於1915年的131行的詩歌《阿爾弗瑞德·普魯弗洛克的情歌》,倦怠的男人在前往求愛的路上,病態的自語,在探求自己存在的意義,又陷入無能為力的自溺傷感裡……皮諾沙啞的歌聲更加渲染了詩裡的意象,在吉他的蔓延中,仿佛一切都永無止境地要沉沒下去。

  沈文婷伸手指著臺上的皮諾,說著:「以前我不明白為什麼這首歌名叫『Weilawei』,有一次在圖書館,我無意間發現了Weilawei是13世紀的古英語,意思是wellaway,即嗚呼哀哉的意思……」

  「嗯!」我明白沈文婷言外之意,順著她指去的方向,我懶懶掃視一圈,臺上的皮諾有些自戀,表情冰冷得像潮濕雨中的樹木。音樂始終是蔓延的,從臺上到台下,慢慢聚攏一起。唐玉正在低聲吟誦,那是誰的詩歌?Nature,這支屬於青春的樂隊,唐玉的陰鬱獨白與皮諾的寂寥回聲,還有那些彌漫於低沉雲朵間的樂章,他們醞釀的一個安寧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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