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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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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後,皮諾給了我一張唱片:「送給你的,這是我們的音樂。」

  「Nature的音樂?你,還有唐玉?」

  皮諾把擱在半空中的兩隻手「啪」地一合,沉吟片刻,說:「不,還有霍強。」

  透過窗外夜色的迷霧,他坐在我的床沿,抓著一瓶酒,神情肅然:「那時候,我和霍強都喜歡唐玉。」

  我有些意外:「哦,霍強的失蹤是因為這件事?」

  皮諾沉默了很長時間,回答得有點不太自在:「不,不是的,霍強是被人包養了?」

  這令我詫異不已:「包養?誰養他?」

  「二奶,一個年輕的二奶。媽的,賤種,沒出息的傢伙。」酒剩下半瓶,皮諾乾澀地清了清嗓子,止住話頭,停頓了一會,才嘟噥說著,「仔細想想,也沒啥稀奇的,年輕不就是最大的資本嘛,長得帥長得漂亮也是資本,大款有錢了就包二奶,二奶無聊了就養小白臉,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社會就是這樣,你說它殘酷也好、畸形也罷。」

  兩人久久沉默著。

  皮諾突然說道:「對於年輕人來說,大學是談情說愛的避風港,是催生愛情的溫床。」

  「嗯!」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皮諾的話,讓我想起一位自由撰稿人說過的一句話,大學校園的美麗,一半是傳誦,另一半是個人的生活回憶,這個生活回憶是你自己的,包括你身邊那些笑臉和淚眼,都是刻畫在生命裡的痕跡。我不無感歎地說:「現在的大學生,還是以前那麼純真的一群嗎?沒有一所大學是純潔的,每一所大學都是充滿欲望的。」

  皮諾攤開手心,冷笑起來:「唐玉是知道這事的,但她一直不願接受事實,她堅信霍強沒有離開Nature,堅信霍強沒有背棄我們的理想。」說到這兒,他抬頭望向前方,目光灰暗,嘴裡低低說著,「Nature曾是我們的理想,我們大學期間的夢。霍強失蹤之後,我們一點都過得不快樂,一點都找不到昔日的執著、信念。」

  我一臉的悲哀:「如果一個人活著卻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豈非很痛苦?」

  皮諾突然別過臉去,窗外的月光明亮,我看著他英俊的側臉兩道晶瑩的痕跡。

  他一口灌下了最後半瓶啤酒,紅著眼睛對我說:「Nature開始時很辛苦,沒錢,對,我們沒錢,什麼都做不了。但我們理想堅定,我們相信自己的才華,相信Nature的未來。起初,唐玉在一所私立中學做音樂老師,沒有編制的代課老師,上一節課拿多少錢,累死了不說,賺到的錢買點設備都遠遠不夠。沒做多久,一位老領導就暗示她身材不錯,可以搞搞人體。這都不算,還多次提醒她,只需要一個星期時間,就可以賺5萬——唐玉明白,她周圍的女孩子當中,不少人拿過這5萬,然後就改變了命運的。但是她做不到,陪人家吃飯,陪人家跳個舞什麼的,還能勉強接受,做人家一個星期的情人,做人家一個星期的泄欲工具,就是給她再多的錢,她也做不出來。面對困難,面對殘酷,她比很多男生都要堅強……」

  「晨光的背後,是註定要有黃昏的。」皮諾仰視夜空中那輪新月,從他的眼睛裡,我看到了哀傷。他躺在我的旁邊,低低哼起了Beyond的歌曲,「多少次,迎著冷眼與嘲笑,從沒有放棄過心中的理想……」

  我揮揮手,打斷了他的歌聲:「我覺得,你們都是理想之子。」

  皮諾低沉地說:「也許吧,我們已經完成了一個共同的音樂理想,但我們各自還有更多的理想未完成。」

  「Old Love Haunts Me in the Morning」,那一晚,暗夜如水,Nature的音樂就像用木弦琴劃下一串印跡,那些紛湧而過的時光,擠簇著,久久不散,唐玉的華麗憂傷,皮諾的潮濕喑啞,霍強的清快明朗,那些對愛人的追憶,感情融入卻不滑不膩,如湖水在睡蓮花朵下的輕輕漾動,不動聲色。

  實際上,這支樂隊風格變幻多端,其他一些曲目卻不盡是這樣的曲風,大多是受實驗音樂以及迷幻音樂、前衛音樂、室內樂和流行音樂的影響,多注重器樂的環繞與幻離效果,並不如選曲的純淨明快。雖然選曲還帶著一點點邪氣,也正是因為這點,才奪人心魄。寂靜的暗夜,我似乎看到那個叫唐玉的女子再次恍然而過,再次明瞭,在那段帶有幽暗光線的記憶,惟剩她的安靜,她的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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