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允許天使轉身(61)_鄭輝

六十一

　　只見他走向收銀台前擁擠混亂的人群，回頭對我們無奈地聳聳肩，縮著身乖乖排在最後面。

　　看著皮諾古怪的動作，安妮勉強說著：「他其實還是一個孩子，在這個世界裡，因為天真未泯，所以困惑，所以孤獨。」

　　「他變了！」我握緊雙手，挺無奈的樣子，「臨近畢業的緣故吧，大家都對未來有些迷惘，甚至恐懼。很多人不知道畢業出來了自己能幹些什麼，大家也即將因為各奔東西而痛苦。」我頓了頓，繼續接上一句：「很多人都變了，在這四年裡。」

　　這是一個需要空白的年代，這也是一個幸福很少而快樂很多的年代。人都是現實的，但我們有時也會想看見夢想者。這些，就是校園內外吧——校園內是一個世界，校園外又是一個世界，其實穿梭校門的刹那，由內到外，或由外到內，也是一個豐富多彩的世界。在這個年齡，花樣的年華，生活的大半在校園裡，但又不只是校園，進進出出，便留下了許許多多的足跡，而這足跡又是那樣的自然。

　　廣州、深圳、東莞各地人才招聘會啟動後，大家忙著做簡歷，忙著面試……想想原先的班級如今四分五裂，大家各奔前程。有時我會想起當年我們還在一起哼著老狼的《青春無悔》，還有黃家駒的《海闊天空》，現在大家都混跡在城市裡來來去去，只有逢上傍晚時候才覺得這個時代所謂的青春越來越短——有些東西過去得是很快的。

　　4

　　湘菜小店裡邊，一小碗酸辣湯把安妮辣得又嚷又叫。

　　旁邊的皮諾忍不住撲哧一笑：「安妮，你慢點兒吃。這些是朝天椒，特別辣的。」

　　他大口大口吃著桌上那道辣椒炒牛肉，說著：「小時候有一次，爺爺做了一大盤青紅辣椒燒鯉魚，我看見後，饞得口水都流下來，好不容易吃飯了，我一猛吃，辣椒鯉魚一塊兒往口裡塞。飯後不久，我的肚子突然疼痛難忍，就連老媽的絕招——風油精也失效了。後來才知道，原來是爺爺粗心大意忘記把辣椒籽挖掉了。那青紅辣椒是辣椒中最時髦的一種，也是辣椒家族中辣得最厲害的一位。如果吃青紅辣椒的時候，忘記把辣椒籽挖掉，那種教訓包你一輩子也無法忘記。」這回可把我和安妮給逗樂了。

　　陽光下皮諾那短短的頭髮被太陽鎏上一層金色，他的眼睛亮亮著，清澈見底，讓人心慌。白色的棉T恤散發出一種淡淡的肥皂香，令人有些眩暈。皮諾把頭轉向我：「嘿，蘇昱，下星期末就是耶誕節了，然後再過些日子也就放寒假了。」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我笑著。每次寒暑假開始，同學們朋友們就瞬間消失在這個城市，散到各大城市各大風景點，而開學時我又有幸看到一本本精緻的寫真集。我因為種種原因被困在城市裡。不過多虧了這城市還足夠大，我的課餘時間也足夠少，所以它對於我還有些神秘的魅力可言。

　　「我倒是想去西藏走走。臨近畢業了，我打算畢業後再去做支教，所以趁這個時候到西藏兜一圈，也算是好好玩一趟！」皮諾突然說了起來，繼續保持著那種甜美的微笑。

　　「是啊，畢業後壓根兒就沒時間去旅遊。」我說。

　　「很多人去西藏呢！」皮諾接著說道，「雜誌裡常有人談西藏，再配上幾幅和藏民的合影。背景是山、是水，還有無垠的藍天，挺漂亮啊！去過那兒的人似乎就和常人有所不同。我高中有位同學，去西藏之前她每天大談超市里的東西如何精緻又符合人性需求；回來後，她卻改口說西藏的天、地、水才是真的、自然的。在西藏，坐在幽靜的石階上，聽聽喇嘛念經的聲音，你就會體會什麼叫簡單的平和的快樂……嘿嘿，後來回到學校，她也就只能坐在課室裡聽著老師『念經』了。接著，又上了無數天學、做了好幾斤重的考卷。她就很少談及西藏，偶爾唱唱『回到拉薩，回到布達拉……』除此，沒再聽到她要『回去』的打算。」

　　皮諾繼續說著：「西藏滿足了城市人的虛榮與浮躁，讓城市人擺脫城市生活的緊張與成敗得失，做一件足以成功的大事——去西藏。這幾乎成了呐喊：『看看你們那人欲橫流銅臭市儈的城市，不要留念它了，到西藏來吧！』但西藏呢，始終也不是這些人的歸宿。他們的未來還會回到城市。西藏像個浴室，在裡面洗乾淨總該要出來的。但怎樣算乾淨呢？乾淨了又去向何方呢？」

　　我是一臉惘然，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不知道怎樣才算乾淨，更不知道乾淨了又去向何方。在這座向前狂奔的城市裡，我並沒有多麼遠大的理想，只是一味漫無目的地走著。「不要急著去下一站」，很多人這樣說，我並不想只在這城市裡溜達，只是我還沒有足夠的力量沖出去。其實我們都是被困在城市裡，只是原因不同。很多時候，我們都期待著衝破這個城市的圍城走向外面的世界，獨自背上行囊上火車，走上旅途。這樣的生活挺讓人激動的。剛上大學的時候，我們都是第一次遠離父母的庇護，獨立安排生活，我們興奮得很晚睡很早起，在廣州溫暖的夜裡，我們各自醞釀著獨立生活的勇氣與信心。只是，人在一個地方呆久了，自然想出去外面走走。

　　我那些過去的事，總在寂靜的時候竄進我的腦海，就像坐在疾駛的火車上看窗外的風景，一幕幕都向後躍去，看多了讓我眩暈。我們都是一群在旅途中行走的人。從零歲到現在也算一段旅途吧。我的飯量與日俱增，我走過的路越來越長，也認識了不少，讀了些書，聽了很多歌，除此沒幹出多有意義的事。但這該是個過程，積蓄的過程。我不想讓自己太灰心，於是開始認真體味每一天。生命是個過程，也是一段旅途。我總不想讓它最終只剩一個起點與終點。

　　吃著時，皮諾突然說：「我昨天見到了張雪……」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