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允許天使轉身(80)_鄭輝

八十

　　5

　　「我的安妮，我的可憐的女兒啊……」喬老闆捶胸痛哭著，「爸爸回來了，你怎麼卻走了……人海茫茫，你讓爸爸怎麼再能跟你重遇啊？」

　　我呆坐在尚有安妮體溫的床上，看到牆上安妮嫵媚的相片，孤獨地抽煙，寂寞地懷想，卻依舊感到屋子裡還有安妮淡淡的茉莉清香，我仿佛看到了那雙藍色的眼睛，瞳裡流露出淡藍的憂傷。

　　空氣中，誰的眼淚在飛？貓王的歌在屋子裡傷感地飄動起來，仿佛是一縷一縷從天國飄下來柔軟絲線，把我的心纏起來，纏起來——

　　「love me tender，love me sweet，nerver let me go；you have made my life complete，and I love you so；love me tender, love me true……」

　　第21章我們還是朋友

　　1

　　瓶子裡掏盡挖空也只有小半勺咖啡粉了，倒在杯子裡，很孤獨的一丁兒黑色在杯底的水裡暈開，無端地提示關於香味四溢的想像。

　　「12月25日，耶誕節，我接到她的電話，天啊，我快要瘋了，他們怎麼找到我了？我應該怎麼辦？對，我應該離開這裡，馬上離開這裡，不能連累蘇昱，他對我來說太重要了，我不能失去他，也不能讓其他人傷害到他……」

　　我泡了一杯咖啡，趴在床上靜靜讀著安妮的日記。濃濃的咖啡總是在提醒我一些我幾乎忘掉的東西，比如關於某些已經離去的人的模糊的背影，比如關於某個下午從某個咖啡館的玻璃窗後望出去的一片雲的形狀，比如關於某個瞬間的眼神，比如關於某首詩中的一個字從句子中釋放出來像一個飛落到草地上的球。

　　太陽從窗玻璃射了進來，躺在咖啡杯上，襯出暖暖的冬日陽光。

　　我咀嚼著嘴裡殘留的那一點苦澀的香味，低低念道：「元旦走過了，蘇昱出差了，我再一次躺在床上孤獨地喝著咖啡……我想，許多年以後，我會回憶起第一次聞到咖啡香的那個下午。那時候我12歲，已經記不清是因為什麼事，修道院的老修女悄悄對我說要獎勵我。她彎腰從冰箱中拿出一個暗色的瓶子，太陽從她斜後方的窗子外照進來，勾勒出她有點瘦削的臉，照在瓶子上，瓶子有點微微的反光。老修女對我神秘地一笑，又從櫥櫃裡拿出一個大盒子，盒子打開，裡面是一個我從來沒見過的機器，在我記憶裡，它似乎可以是任何形狀。我小心翼翼地把它舉起來，對著太陽，金色的陽光在玻璃上碰撞。老修女把我趕出了廚房，說不許看。我扒在門邊上，從門縫裡偷偷向裡看，門裡只有她的背影在陽光中晃動。我失望地回過身，靠在牆上。幾分鐘後——應該是幾分鐘後，但在我的記憶中好像是一瞬間——我聞到身後傳來一種無法描述的香味，濃厚，醇香，悠長，突如其來地擊中我。我一轉身，老修女笑著，她靠著一片陽光，手裡端了一個白色的杯子，杯子裡飄出溫暖的濃香，侵佔了整個空間。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怯怯伸出了手。它在我手裡，有點燙。褐色的液體，在杯中慢慢旋轉，中心有一點淺色的沫，輕輕地顫著。我低頭看它，杯邊襯著一粒陽光，抬頭，老修女溫暖地笑著。」

　　我頓了頓,繼續念著: 「那個下午，我被一種莫名的神聖感凝聚全身。在陽臺上，我捧著一杯咖啡，聽老修女講了一下午的往事，彌漫著咖啡香的往事。10年過去了，在時間尖利的牙齒的咬齧下，記憶已碎成丁零的殘片，而關於那一個下午的充滿了陽光和溫暖的殘片，卻被悠長的咖啡香綴連起來。我不知道這是回憶裡的咖啡香，還是咖啡香裡的回憶，其間的細節早已失去了它的意義，重點是從此伴隨我的咖啡香、陽光和微笑。今天，陽光明媚，安妮躺在咖啡香中，感覺很舒服。你呢，我的蘇昱，此時此刻你在做著什麼呢？你吃過飯了嗎？北京那邊很冷，你要記得添衣加裳啊……」

　　我繼續翻閱著，念著，突然間我的手停在半空，許久，我才將咽在口上的咖啡努力吞了下去，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個詞：「K鎮！」

　　我直愣愣望著窗外，似乎在尋找什麼。

　　2

　　生活就這樣像一個醉漢搖搖晃晃地姍姍向前走，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但我卻毫無心思再看得進書本了，好像看書就是要挖我家祖墳似的，我自認是個大孝子，固然不能挖祖墳了，所以也就不看書了，只好把考試的希望寄託在原有的知識基礎上。

　　下午回到宿舍拿些幾本書，順便打了通電話給響檸，約她出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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