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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住旅館肯定住不起,大串聯兩人一塊兒受過不少罪,她很默契地點點頭。

  臨近半夜,一個民警進來巡查,把兩人當成了流竄回城的知青,嚴厲盤問要帶他們走。薑雲松拿出學生證,賠著小心向他說明緣由。民警觀察他一臉懇切的神情,轉頭看到吳麗萍臉頰上的淚跡,總算相信他說的是真話。

  第二天上午,汽車出外長城盤旋在塞外群山峽谷中。經過張北翻上蒙古高原,暴風雪立即劈頭蓋臉撲了過來。從地面至一百多米高的空中,狂風裹著雪花在旋飛,氣溫立即急劇下降。他們穿在身上的棉大衣像一層布一樣。

  薑雲松在南方長大,頭一回見到這樣的陣勢,不由打了一個寒戰。吳麗萍冷得將身子緊貼著他。他把她抱在懷裡,望著車窗外狂飛的大雪,心情非常激動:「麗芸真是一個好姑娘。這麼惡劣的環境,來信卻說很好,要我們不要掛念。」

  麗萍聽著,一陣心酸:「不知現在怎樣了?」

  「很快就可以見到她了。昨晚沒休息好,你閉眼休息一下吧。」

  路上的雪很厚,汽車艱難地在雪原上爬行。

  走到一個平坦的地段,汽車往前奔跑起來。忽然車子震了一下,立即大聲轟叫起來,停在原地不動了。司機猛踩油門,車光吼叫不往前走。

  司機熄了火,罵罵咧咧打開車門,跳下車去查看輪子。一股寒風夾著雪花立即吹入車內,旅客們紛紛捂緊棉衣領口。

  司機踩在齊膝的雪地裡彎下腰察看車輪,才知道汽車開到路肩下邊來了。積雪底下的路面看不清,車輪陷在路邊的坑裡。他只好拿出鐵鏟,打算把前邊的雪鏟去,清出一條道來。

  薑雲松見這情形,就把大衣脫了,蓋到吳麗萍身上,只穿著棉衣跳下車去幫司機鏟雪。他們在車前鏟出了一條雪路,墊上兩塊木板,馬達重又吼了起來。

  車輪刨起雪沫往後飛揚,就是不往前走。

  「男同志都下去推車!」司機朝身後喊道。

  「一,二,三!」喊叫聲跟馬達的轟響混作一團。

  反復喊過五遍,個個額頭冒出了汗水,才把汽車推出雪坑。

  汽車吼著往前跑,薑雲松回到吳麗萍的身邊坐下。她緊忙把大衣給他披上,問:「冷不?」

  「不冷,還冒汗呢!」

  她瞧他臉上的汗水,掏出手絹替他擦去。

  她依在他的肩臂上,默默想道:虧得大串聯遇上他。要不,一個緊接一個災難,自己怎麼扛過去呀!

  下午四點鐘,班車到達縣城。他們向車站的人打聽,麗芸插隊的村兒離城只有十裡地。薑雲松看看天,對麗萍說:「天色還早,十裡地很快就到。」

  吳麗萍惦著妹妹,點頭說:「馬上走!」

  經過一天大車碾壓,路比較好走。五點左右他們進村,在村口碰到一個老鄉,領他們找到了吳麗芸的住處。

  他們走進小院的廂房,昏暗的光線中,吳麗萍發現炕頭上自家的被子裹著一個人,立即撲了過去。

  她掀開被頭看見了昏睡的妹妹,鬢髮紛散兩頰塌陷,臉上似有點點紅斑,淚水止不住滴落下來。

  她抹去臉上的淚水,輕聲喚:「麗芸,麗芸……」

  吳麗芸聽到熟悉的聲音,慢慢撐開了眼瞼,茫然的目光搜索著。

  看到面前的姐姐,她的眼睛立即瞪大了:「姐姐……雲松哥……」

  姜雲松看吳麗芸的兩個眼睛變得大大的,臉色蒼白嘴唇乾裂,臉頰上只剩一層皮了,心裡刀絞般難受。他摸了摸土炕,昨晚燒的土炕早已冰涼,屋裡冷得像冰窖。

  跟麗芸一塊兒的三個女孩兒,房東老大娘、老大爺聞訊都來了。那封信就是這幾個女孩寫的。

  老大娘心疼地說:「你們是這個閨女的哥哥姐姐吧?快把她接到北京城去看醫生吧!」

  姜雲松對吳麗萍說:「剛才下車問過司機,明天一早班車往回開。咱們今晚就回城!」

  老大爺聽了,就說:「我去飼養場找老四,讓他趕輛大車來送你們進城。」說完他立即往門外走。

  吳麗萍給妹妹穿上棉襖,薑雲松把被子打成背包,三個女孩忙著收拾吳麗芸的東西。

  他們剛忙完,老大爺回來了,搖搖頭說:「老四不肯出車。他說,立馬就要天黑了,摸黑送叛徒的崽子進城,人家會說他階級立場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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