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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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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新國說:我有一個猜想:人頭鼓應該是吐谷渾人的護國法器,六字真言最早是吐谷渾人的發明,藏族文字最早的形態是吐谷渾人的創造,吐谷渾是青藏高原最早的絲綢持有者(都蘭墓群出土了大量北朝晚期到初唐時期的絲綢,這一時期的整個柴達木都在吐谷渾的有效控制下,享受絲綢這種高檔奢侈品的只能是吐谷渾人),也是最早向大唐文明頂禮膜拜並汲取有效成分的周邊國家。而對遼闊而野蠻的吐蕃疆域來說,吐谷渾人就像從遠方跑來傳遞文明火種的使者,當他把火種交給別人而後自己倒下去的時候,吐蕃大地就先在一條線上後在一片原上漸漸燃燒起來了。文明的鏈條就是這樣:一個較為先進的民族往往會用自己的屈辱、悲憤乃至死亡,來推動另一個民族的進步。儘管雙方都是無意識、不情願的。 許新國說:吐谷渾原來是遼西慕容鮮卑中的一支。西元四世紀初,這一支強悍的鮮卑人不耐煩遼西天地的逼仄,要去尋找新的家園了。他們在首領吐谷渾的率領下,穿越蒙古高原,翻過綿延不絕的陰山山脈,西遷到現在的甘肅東南部和青海的東部。那時候這個地方是羌人部落的家園,吐谷渾人來到這裡生存的首要條件,就是拼命打仗並且勝利。他們做到了——征服群羌之後,他們創立了自己的國家,並以先祖之名為姓,以吐谷渾為國。 許新國說:三百五十多年一眨眼就過去了。逐漸強大起來的吐蕃人浩浩蕩蕩翻越幾乎是不可征服的巴顏喀拉山,涉過黃河源頭的星宿海,一舉攻滅吐谷渾。這是西元663年,吐谷渾作為一個國家在地球上迅速消失了。吐谷渾王諾曷缽和妻子弘化公主逃亡涼州,雖生猶死。吐谷渾故地全部納入吐蕃王朝的版圖。但是國家的消亡並不等於部族的消亡,吐谷渾軍隊的戰士們被急需擴員的吐蕃將軍收編,吐谷渾國的十多萬遺民成了吐蕃的百姓。文明開始蔓延,兩個民族之間的水乳之盟由此開始。殘酷的歷史直到這時才從鬼臉後面露出了一點溫情。 更令人著迷的是,《敦煌吐蕃歷史文書》記載了一支得到戰勝國吐蕃王朝優待的吐谷渾部族,他們在接受同化從而也同化別人的過程中,仍然保留了自己的建制、自己的可汗、自己活動的特定區域、自己民族的組織結構。他們作為吐蕃王朝的邦國存在,要向吐蕃稱臣朝賀,交納賦稅,還要為吐蕃提供物資,當兵打仗。後來,他們的汗王死了;再後來,他們淡漠了祖先,下意識地認為自己也是一個吐蕃人。史書不可能記載他們的終結,記載終結的只能是墳墓。都蘭墓群的發掘,使我們有理由認為都蘭草原、察汗烏蘇河流域,就是這最後一支吐谷渾人活動的地方。從這裡開始,吐谷渾人在已經來臨的末日中,給吐蕃王朝帶去了文明之光:代表物質享受水準的絲綢、象徵精神高度和終極關懷的人頭鼓以及真言、推動吐蕃歷史發展的文字。 許新國說:我能介紹的情況就是這些,你們說說吧。 羅山和成金明說:現在看來,你們是一定要去了? 我們互相看看,最後由孫學明說:是的,我們要去,已經決定了。 馬衛國說:到了這一天,你們必須往前走,前面有險惡,也有超絕萬物的通道。 周寧說:三個川西的喇嘛、一群朝聖拉薩的甘南人、兩個拉著駱駝帶著海螺的信徒、一個失蹤了的日喀則民工,他們都朝著西藏的方向走了。我們大概是要去追蹤他們吧? 張文華說:沒錯,人頭鼓肯定與他們有關,只要往西藏去,就離不開青藏線,咱們追就是了。 回到都蘭縣城時已是下午兩點,大家都餓了。在一家穆斯林餐廳裡吃飯,粉湯、大餅、幹拌、拉麵,再加上幾樣炒菜,香得大家直流口水。又是馬衛國買單。孫學明不讓。馬衛國說:就算是我給你們餞行吧,就要分手了,再想買單已經沒有機會了。 飯罷,一行人馬上分成了兩撥:羅山、馬衛國、成金明、許新國就要乘坐馬衛國的皇冠轎車返回西寧,而我們——周甯、張文華、王瀟瀟、孫學明、我以及兩位司機劉國甯和張長壽將分乘北京吉普和切諾基駛往格爾木。 孫學明說:你們先走吧,你們路遠,送君送了將近五百公里,已經夠意思了。 許新國戀戀不捨。他非常想和我們一起出發,但是不能,他後天將赴德國,參加國際絲綢之路學術研討會,美國和法國的朋友、德國和義大利以及日本的同行,都希望他不僅出席會議,而且作一個關於世界第二條絲綢之路的內容詳盡的學術報告。他不能讓同行失望,所以他要去了。 我們和送我們的所有人擁抱。在他們離開我們十分鐘後,我們又一次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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