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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獄內的管理人員及時制止了他。但他那極大的吼喊聲已被全監獄的人都聽到了。巧蘭自然也聽到了。巧蘭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想通過這樣的吼喊,讓她聽見,叫她改變主意。如果不怕被人聽見,露了她的秘密,她真想用同樣大吼的聲音,狠狠地大罵他一頓。不過她想,吼喊吼喊也好,起碼讓他知道她非常生氣,非常憤怒。那吼喊什麼呢?她想了半天,才想好了吼喊的內容。為了讓他聽得清,也為了防止中間被管理人員打斷,她決定到深夜的時候再吼喊。

  這天夜裡,巧蘭等監獄裡非常寂靜的時候,站到牢門口,拼盡全身的力氣吼喊道:王八蛋狼子,是你害了我,是你毀了我的家啊。我的命好苦啊,以後我的兔崽,我的娘誰管啊?千刀當刮的王八蛋!你受用了,你死啊!我到陰間也饒不了你!我等著你,王八蛋!她反復吼喊著這幾句話,當然很快也被制止了。

  狼子聽到巧蘭的吼喊聲以後,開始真以為巧蘭恨他了,可仔細一想,才明白巧蘭是在罵他不聽她的話。他從巧蘭罵話的用詞上,感受到了大姐的異常憤怒。這是大姐第一次罵他,罵他是王八蛋,明明是說他不懂人性啊。大姐她罵得對,是他害了她,是他毀了她的家,他真是千刀當刮的王八蛋啊!她想把兔崽和娘託付給他,可他不接受,她能不傷心,能不憤怒嗎?大姐喊得明白,如果他不聽她的話,她到了陰間也饒不了他。她在等著他,等他繼續當王八蛋,還是聽她的話。狼子在巧蘭的無比憤怒之下,不得不冷靜地考慮了好大一會兒。

  巧蘭半天沒有聽到狼子喊,以為他接受了。可就在這時,忽然聽到狼子喊:我該死!她立即打斷他喊道:你個該死的王八蛋閉上嘴!你不要再放屁!

  狼子被她打斷以後,不敢再喊了。他聽出巧蘭大姐有種無法容忍他再強嘴那樣一種氣勢。他在牢裡邊朝著巧蘭牢房的那個方向跪下了。就好像巧蘭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無比悔恨地檢討說:大姐,是我不對,我不該和大姐強嘴,您消消氣,您聽我說。他把他想說的說了一遍。然而,巧蘭畢竟沒有在他跟前,他的訴說沒有任何回應,他聽到的依然還是巧蘭那憤怒的吼喊。

  巧蘭站在牢門口等了很長的時間,終於沒有再聽到狼子的聲音,她有些放心了。她想像著狼子這會兒是什麼心情,什麼模樣,心酸地癱坐在那裡。

  狼子靠在牢牆上想著想著,有點迷糊過去了。他夢見巧蘭到了他跟前。她非常嚴肅地看著他,對他說:狼子,你不是說過要永遠聽我的話嘛,怎麼現在你不聽了?大姐其實知道你為什麼不聽,你痛恨自己,你以為你死了就對得起大姐了,是不是?可你錯了,你要真想對得起大姐,你就聽大姐的話。死最容易,死了才沒有苦受,活著最難,活著會有受不完的苦。你要真心疼大姐,就把那最容易,沒有苦受的給了大姐,把那最難,要受苦的留給你自己吧。你莫要再犯糊塗,不要再喊叫了,不然會壞了事的。我知道你會聽大姐的話,你也會照看好兔崽和我娘的。你不要為我難過,我死了是最好,我的死心已定,誰也留不下我的。你要忍心負我,忍心不管兔崽和我娘,你可以不聽我的話。反正我就給你再說這一回了,我走了。狼子急叫大姐,夢便醒了。他半天弄不清是夢,還是真的。他感到跟真的一模一樣。他知道他不得不聽大姐的話了,傷心得痛哭了起來。

  第二天提審的時候,狼子按照巧蘭的傳話做了交代。

  辦案人員鑒於他們都曾想承擔主罪,保護對方,為了把案情搞確切,反復審問和核對了供詞,結果沒有茬口,便最後定了下來。

  這一天,辦案人員將一張死刑判決書交給巧蘭看。巧蘭說:我不識字,你告訴我吧。辦案人員告訴她,判的是死刑。說她如果不服,可以在十五天之內上訴。巧蘭說她不上訴,只求快一點死。

  在辦案人員就要走的時候,她忍不住地問:他呢?他怎麼判的?

  辦案人員猶豫半天終於告訴說:他是死緩。

  巧蘭的臉上露出寬慰的神色。

  然而,狼子得到判決的消息以後,立時就急瘋了似地在牢裡折騰。他大喊要判案的人來,說是有話要說,可當判案的人來了以後,他又不說了。他是在後悔,不忍心把巧蘭推到死刑上去,可又不敢在這個時候違了大姐的意願。一連幾天,他不吃不喝,如瘋似癡地在牢裡衝撞,一下子瘦了許多,血紅的眼睛十分嚇人。

  巧蘭又一次聽到了狼子的吼喊聲。她真擔心他在這個時候推翻了自己的供詞。不過,狼子這個時候的吼喊,沒有什麼具體內容,只不過是痛苦的發洩。巧蘭完全能夠理解他。她在為他擔心,也在為他難過。十好幾個日日夜夜,她幾乎沒有眨一眼地熬著,等著。這天深夜,她爬在牢房的床邊上睡著了。她忽然夢見正跟狼子在一起,他們說著話,說得很開心,他們一起吃飯,喝酒,後來他們親抱在一起,是那樣狂喜,好像把一切都忘記了。突然一聲槍響,把她驚醒了。她騰地一下爬起來,驚疑地看看周圍。當明白自己在牢房裡,剛才是做了一個夢時,不由渾身一陣哆嗦。她的眼前出現了可怕的埸景:幾個荷槍實彈的獄警人員架著她往刑埸上跑,跑到一個荒野的遠處,他們把她按倒了,隨即聽到一聲槍響,她的胸口血如泉湧,她癱躺到血泊中。這埸景讓她毛骨悚然。

  這是一個嚴冬的日子,陰霾濃重,下著沙粒般的雪珍,刮著剌骨的白毛風。

  縣城的廣埸上,人頭躥動。這裡正在召開公判大會。首先被押上臺的是巧蘭。她顯得很鎮定,梳理了頭髮,臉洗得很乾淨,穿著一身結婚時的新衣服。接著押上來的是狼子。他滿面污垢淚痕,衣衫破爛,與巧蘭形成鮮明的對比。兩個人在這個地方相見,都異常悲傷,異常激動。他們倆試圖走到一起,但被阻止了。他們四隻眼睛相對,好像一切話語都在裡頭。然而,狼子還是無法控制自已的感情,他以驚人的力氣突然甩脫幾個抓著他的獄警戰士,奔到巧蘭跟前,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放聲大哭。幾個獄警戰士跑過來要拉開他,被一個主持大會的領導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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