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與罪(43)_劉儒

四十三

　　兔崽在不遠處藏著。他本想在巡查哨走了以後，再到狼子牢門前去，因為狼子沒有同意他娘的話，他覺得他沒有完成任務，想再勸勸狼子。可等到天快亮了那崗哨還不走，他只好撤走了。

　　巧蘭母親聽了兔崽出來以後說的情況，雖對兔崽能夠順利出入監獄，並且完整地傳過去了要說的話感到滿意，但聽說狼子並沒有同意，很是感到遺憾。

　　兔崽看出姥姥的心思說：姥，我今天晚上再進去，再去勸他吧。

　　他姥姥說：不必了孩子，你昨天夜裡能做到這樣，就是非常不容易了，怎麼還能再去呢，反正已經給他說了，他自己去想吧，你再勸還能勸到哪兒去。如果最後不成，那就是天意，天不叫你娘去啊。我們，我們回去吧。

　　兔崽問：姥，不告訴一下我娘了？

　　他姥姥說：人家說，一個月只能探一次，我們昨天剛去了，肯定不成，先回去吧。

　　狼子在兔崽離開以後，心裡無法平靜。他沒有想到巧蘭為了替他抵命想得如此周全，讓他非常感動。兔崽冒著生命危險，深夜潛入監獄，轉告他娘和他姥的話，更讓他感動不已。這些都讓他感到自己的罪孽深重，是他破壞了巧蘭、兔崽和大娘他們的安定生活，給他們帶來了災難，現在卻是他們要千方百計地保全他，要替抵命，還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來求他，他真覺得無地自容啊！他怎麼能夠答應他們的要求，叫巧蘭大姐替他去死，而讓他繼續活在這個世上呢？他決不能答應。他不但不能答應，他還根據巧蘭大姐的周密思路，臨時想了一個說法。他想，巧蘭大姐說得對，不承認他們之間的關係難以讓人相信，難以過去關口。那就說是他要了鑰匙，配了鑰匙，是他強行發生的關係，也是他起的殺心，投的毒，殺人的事情巧蘭大姐事先根本不知道。這樣人家既容易相信，也比較符合事實。由他抵命，天經地義。巧蘭大姐不但無罪，而且對他恩重如山，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巧蘭替他去死，他希望巧蘭一定要聽他這最後一回話。他本想把這些話告訴給兔崽，讓他轉告他娘，可由於巡查的出現，他沒有說成。他反復在想，他該怎麼辦？他怎麼才能把他所想告訴給巧蘭大姐，怎麼才能說服巧蘭大姐聽他這一回話呢？他像瘋了似地在牢裡邊折騰著，苦思著。

　　巧蘭自母親和兔崽探望走了以後，就盼著他們的回音。她知道一個月只許探一次，而她覺得等一天就像等一月那麼漫長。幾天過後的一個晚上，她忽然發現兔崽出現在她的牢門口。兔崽！她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

　　兔崽一個箭步上來堵住娘的嘴，小聲說：娘，我是偷跑進來的，我說了話得馬上走，我把你的話告訴給他了，他不同意。因為有巡查的，我沒有時間勸他。我說再去，姥姥不讓。我剛才又去來，那裡有崗哨，沒有辦法了。姥姥說，咱們的心意到了，他實在不聽，就是天意，天要留下娘的。

　　巧蘭隔著鐵柵門抓住兒子的手，親著兒子的臉說：孩子，難為你小小的年紀就這樣勞心費力，娘對不起你呀！你把娘的話已經告訴他了，就不要再找他了，聽不聽由他吧。如果他不聽，就是你和姥姥沒有托他福的命啊。孩子，快走，這裡太危險了。快回去，跟姥姥在一起，不要再出來，不要再到這個地方來了。

　　兔崽忍不住哭出聲來，叫了一聲娘。

　　巧蘭忽然發現那邊有手電筒光閃，趕緊推一把兔崽說：快！有人來了。

　　兔崽不得不趕快離開了娘。

　　巧蘭看著兒子在黑暗處不見了，心裡異常地酸楚。方才由於時間緊，她沒有問兒子兩次是怎麼偷跑進監獄的。看著兒子消失的地方，她想起從電影看到的小八路在戰爭年代裡的形象，兒子很像他們，可兒子是在為有罪的娘在擔險受驚啊，這算什麼事呢？她的眼淚刷刷地流個不停。

　　經過一番冷定地思考以後，巧蘭決定按照自己想的去做，至於狼子聽不聽她的話，她不管了，也沒法管了。她想，反正已把話傳給他了，如果他不聽，就是她看錯了人，任他去吧。所以，當辦案人員又一次提審她的時候，她按照想定的做了交代。

　　辦案人員認為巧蘭的這一次交代，比較符合情理，便隨即對狼子進行了審訊。但狼子卻沒有那樣供認。

　　第十四章生死訣別

　　兩個人在這個地方相見，都異常悲傷，異常激動。他們倆試圖走到一起，但被阻止了。他們四隻眼睛相對，好像一切話語都在裡頭。然而，狼子還是無法控制自已的感情，他以驚人的力氣突然甩脫幾個抓著他的獄警戰士，奔到巧蘭跟前，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放聲大哭。

　　狼子回到監號以後，陷入極度的困惑之中。他從審訊人員的口氣裡，聽出來巧蘭已經按照她說的做了供認。可他難以接受那個意見，所以沒有供。這等於他又一次沒有聽巧蘭大姐的話，而他又沒法向巧蘭大姐解釋，沒法向她轉告自己的意見，這怎麼成？這怎麼辦呢？他恨不能立刻跑到巧蘭大姐面前，跪下求她，讓她收回自己的意見，同意他的意見。他用手銬狠狠地砸著鐵門，困獸一般地吼叫道：你們快來槍斃我，快來槍斃我啊！我罪大惡極！讓我多活一天，就是繼續造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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