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與罪(93)_劉儒

九十三

　　易娜看著他們精心設計的圈套，被狼子打了個粉碎，萬分傷心地撲到床上抱頭痛哭起來。

　　狼子跑到街上，慌張得就像從惡夢裡逃出來的一樣。他左張右望，急切地尋找的士不得，只好喪魂落魄般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雖然這麼晚了，娟子依然沒有睡，在等著主人。昨天她已給老太太說好，老太太同意叫她做她的兒媳婦，老太太答應晚上就給狼子說。娟子因此非常高興。可她遲遲等不見狼子回來。她打過好多次他的手機，他也不接，這讓娟子極為不安。後來，老太太睡下了，她一直站在陽臺上張望著，等候著。一直等到淩晨三點多鐘，才忽然看見一個黑影搖搖晃晃地進了院門。憑著她對主人的熟悉，她很快就看出那是她的主人狼子。她立刻跑下了樓去。

　　狼子首先聽到娟子叫他的聲音，隨即便看見娟子到了他跟前。他餘怒未息地責問：你怎麼這個時候還沒睡？你喊什麼你？

　　娟子小聲說：人家不知道您幹什麼去了，不放心嘛。她說著要去扶狼子。狼子不客氣地甩開她的手說：別管我。娟子見他情緒很不好，不敢再伸手，跟在後邊看著他，後來又跑到前邊去開門。

　　狼子進了家，直接去了臥室。娟子不放心他，也跟著進去了。想不到狼子憤怒地向她吼一聲：給我出去！

　　娟子嚇得什麼似的，趕快退了出來。

　　狼子長長出了兩口氣，躺到了床上。他看見巧蘭的畫像和骨灰盒以後，又立刻從床上起來，跳到地上，跪在巧蘭的畫像和骨灰盒前，痛苦地向巧蘭訴說道：大姐，狼子對不起您，我不該跟他們喝那麼多酒，上了他們的圈套啊。他們真是讓我生氣，讓我防不勝防呀。看來，我必須快做最後一件事了，我不能對不起大姐啊。

　　娟子一直在門外聽著動靜。她好容易等到了天亮，趕快去給老太太報告。老太太聽了娟子報告的情況，認定狼子鬧情緒是因為女人。老太太想，這大概正是自己的過錯，她應該早為他張羅這事的。所以，她到了狼子的臥室，就把娟子的事給他說了。狼子聽了，慘笑一下說：娘，您難道忘記我說過的話了嗎？這是絕對不可的。娟子確實是個很好的姑娘，我有個想法，想給您說還沒有顧上說，我想，如果娟子和兔崽都同意，他們倒是很合適的。

　　老太太勸狼子說：你對巧蘭的一片好心，我知道。可我覺得，她畢竟已經去了，你何必非要苦自己，總要一個人呢？讓我說，你還是……

　　狼子擋住老太太的話說：娘，您不要說了，我心已定，誰說都沒有用。我正想要過去給您說呢，我要去做大姐交給我的最後一件事，把他們好好地安葬在一起。您一定要好好地保重身體。我這就走了。

　　老太太見勸不下狼子，只好暫不說什麼，看著狼子拿了巧蘭的骨灰走了。

　　狼子離開家，找到律師，立了遺囑，然後就直奔敖包村去了。

　　一年以前，狼子已在敖包村東南上選定了一塊墳地，挖築好了一個很漂亮的墓室。兩口上等木料的棺材，也已做好，就放在那個墓室裡。

　　狼子趕到敖包村以後，先去貴榮那裡取了貴富的骨灰，隨即就往墓地去了。

　　敖包村的人聽說狼子回來了，奔相走告，紛紛趕往墓地看他。這些年來，狼子悔罪包養貴榮以及善待巧蘭母親和兒子的事，讓村裡的人很受感動。他幫助村裡脫貧致富辦學校的事，更讓村裡的人非常感激。村委會曾專門召開大會，為狼子在文革中受到的錯誤批判，進行了平反。如今，狼子在村人的眼裡，已經是個人人敬愛的偶像了。

　　霎時間，墓地前擠滿了人，幾乎全村的人都來了，還有許多過路的人也擠在裡面看熱鬧。

　　狼子看了這麼多來人，非常感動。他站到墓地的一個高處，心情激動地對大家講：大爺、大娘、大叔、嬸子、全村的父老鄉親們！狼子感謝你們來看我，狼子給你們作揖了！敖包村的父老兄弟姐妹，一直關愛著我狼子，可我狼子從前不爭氣，不學好，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害死了貴富哥和巧蘭大姐，毀了他們的家，也給全村造成了很壞的影響。我犯的這些可惡的罪過，是不可饒恕的。但是政府，鄉親們，沒有殺我，讓我坐了十年牢，讓我認識自己的罪過，又讓我出來，用實際行動贖罪。這些年，我雖然做了一點事，但與我犯下的罪行，還有很大很大的差距。巧蘭大姐十幾年前是替我死的。當時本來應該為貴富哥抵命的是我，而不是巧蘭大姐。可她一定要我活下來。她說，我活下來，可以爭取減刑，早一點出獄，照顧她娘和兔崽。她說，她做了這件事，害死了她的丈夫貴富，她無臉再活在這個世上。所以她說，我死不如她死。她一定要我聽她的話，我沒有辦法，我就聽了。大姐交給我的最後一件事，是要我把她的骨灰與貴富哥的骨灰埋在一起。她之所以要這樣做，她是感到自己對不起貴富哥，她說她要到陰間向貴富哥賠罪，聽憑他的懲罰。今天，我在埋葬他們倆人骨灰的同時，對我自己的罪身也要做出最後的懲罰，我也要隨他們去了。

　　大家聽了狼子最後這話，非常吃驚，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好像有句呼喊就要從眾人的嗓子裡喊出來。

　　狼子接著講：我知道大家可能很婉惜我，但這事我在十幾年前就定了。我要隨巧蘭大姐到陰間，繼續贖罪。

　　眾人七嘴八舌地大喊：不可以的呀狼子，你不能死！你為什麼要這樣瞎想，萬萬使不得的！狼子你聽我說，你已經做得很好很好了，你為什麼還要這樣？狼子！狼子！……

　　狼子大聲地喊著說：謝謝父老兄弟姐妹，謝謝你們的好意，你們的勸說。狼子決定了的事，是沒法挽回的了，我已經吃下了藥，這藥是沒法救的。我只想最後求大家一件事，在我咽氣之後，你們千萬不要動我救我，救也救不活的，就讓我安安靜靜地走吧。我死以後，煩大家把墓埋起來就行了。他說到這裡，渾身突然打了個趔趄。

　　眾人齊喊一聲狼子，就要上去扶他。他堅持著站穩，向大家揮揮手說聲再見，馬上扭頭跑進了墓室。

　　當人們追進墓室裡看的時候，狼子已經躺在放有巧蘭骨灰的棺材裡死去了。人們頓時失聲大哭。

　　小霸王、老三、易娜和兔崽趕來了。他們抱住狼子的死體，更是哭得死去活來。

　　好多人都無法理解狼子的此舉。但狼子就是狼子，他就這樣走了，給人們留下了不少的懷念和思考。

　　幾年以後，那個很大的墳丘上已經長出許多野草。墳塋周圍是茂綠的莊稼和廣闊無垠的草原。遠處風起草動，似乎又看見一個大漢獵人追著一隻白兔如飛而來，又如風而去。草原上常可以聽到那個獵人的神話和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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