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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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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後,我們再也沒有打過電話。我把那條黑裙子脫下來,洗幹靜,放到網上繼續賣。標注好是賣家的閒置,但是價錢卻漲了一倍——一千二百元。 我想,這是沒人會買的,我不過只想做一個聲明,一個非常孩子氣的聲明——證明我和送我衣服的那個人已經毫無干係,各走各的。這件衣服是個開始,亦是個結束。 為了分散注意力,我接受了外教的追求。那是個喜歡說謊的美國人,每週和我呆在一起的時間超過三天。後來為了擺脫他,我也開始和他撒謊。跑到郊區住在山裡,不肯回家。 我的英文還是很差,那個美國人的中文說得比我還俐落,他在生我氣時愛用英文罵我,以為我聽不懂。可是我知道,只要他對著我講英文,那准是在罵我。 不久,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那條裙子掛在網上第三個月的一天,被一個人買了下來。 買家聯繫我,是個女人的聲音。一切都看似平常。我留下帳號,她留下她的地址。當她說她是南京人時,我愣住了。 「我是南京人。」 「……」 「喂,為什麼不講話啊?」 「不知道為什麼一條舊裙你卻要花這麼多錢買。我設高價本來是不想賣的。」我已經感覺到她和祝馬有關係了。說話時嘴有些拌蒜。 「為什麼不想賣呢?」她好像並沒有什麼出乎意料,反到平和的反問我。 「沒有為什麼,不為什麼。」我嘴硬不想說。 「……」 「你為什麼……」 我還沒問完,她打斷了我:「我是祝馬的朋友。」 我知道我還沒有忘記那個人,至今聽到那個名字,我的心尖還是會遂不及防地疼。感覺有一股力量朝我的顱腔襲來,每一根汗毛都矗立起來。 我的眼淚掉了下來,落在電話聽筒上,這個時刻比當初祝馬告訴我他的性趨向時更讓我難過。 「你買裙子為什麼?」我哽咽著還在對話。 「祝馬死了。他患了癌,在家裡吃安眠藥死的。 給我留了遺書,說在這麼個地方有這麼條裙子,和他從前給我買過的一條式樣很像。他讓我來跟你買回去穿,說這裡的這條裙子上有好幾個人的疼愛。 到死之前,他覺得他還愛我,讓我原諒他,並且希望我可以穿著那條裙子和以後的愛人拖著手去看電影…… 他說他愧疚你。沒想到你可以為他來一趟南京。那時他已經查出病了,只是拖著。是你給了他一線希望,在電話裡聽他講他的生活。那些陪伴使他挺過了很多時光。在很多次要自殺的夜裡,因為有你的等待而使他活了下來。可是你突然出現在他的生活裡,他發現自己殘缺不全,無法面對這樣安好的你。 你離開南京之後好像很怨恨他。不和他聯絡還出售了那條裙子。他最後一線希望都沒了。這個世界上,當沒有人去守候自己的時候,那種空落落的感覺比風還凜冽……」 沒等她說完,我掛斷了電話。 最終,聽他傾吐遺言的人不是我。 南京女人向我帳號裡匯了一千二百元錢。我把黑裙寄給了她。 宿世丹青 一切皆由一幅畫而起。 如果那天不是韓典26歲生日,如果那天不是他去取訂做的生日蛋糕,如果不是正好在他回去的路上下起瓢盆大雨,如果他沒有倉促地跑進街邊畫廊臨時避雨,或許,什麼也不會發生。 韓典提著蛋糕一邊等雨停一邊在店子裡面踱著步子。他是學建築的,沒什麼文藝細胞,但從某種程度上他認為這些畫跟他那些房子的設計圖本質上沒有什麼區別,自己也可以稱得上是半個藝術家。畫廊店員沒有招呼他。也許知道他像其他一些客人一樣進來只是為了躲雨。這家畫廊離韓典家不遠,他平時上下班都會經過這裡,卻從來沒有進來過。韓典轉悠了一圈,走到一排中國古畫面前。他漫不經心地一幅一幅流覽。突然,他在一幅畫前面停了下來。 如果當時有一面鏡子,他一定會發現自己的眼睛竟充斥著令人不解的失態的驚喜。 畫上是一座豪華的古代庭院,兩個寬袍大袖戴著詭異面具的巫師陰陽怪氣地跳著舞,旁邊的太師椅上端坐著富態的主人。一群僕人在不遠處的廊柱後竊竊私語。幾個年輕丫環簇擁著一個穿淺紅衣裳的閨秀。那小姐睜大眼睛,一臉天真爛漫的驚奇,舉起羅帕微遮下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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