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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某種似曾相識的微妙情緒縈繞在韓典心頭。他情不自禁抬起手,輕觸畫面。一旁的店員見狀迎上來不失時機地問:先生對這幅畫有興趣?

  韓典回過神來,微笑著搖搖頭。他看落地窗外雨勢已收,便向大門走去。快踏出門檻的一瞬,韓典的腦海電光火石般閃過一些零散的片段畫面。他驚了一番,再回想卻想不出剛剛經過腦袋的是什麼了。冥冥中的神奇力量仿佛支配了他的身軀。韓典轉身,徑直又走向那幅畫。未離開的店員期待地望著他。韓典問:這幅畫叫什麼名字?店員道:《長生不老圖》,是仿明朝泰昌年間原作所繪。韓典忍不住喟歎:還有畫工這樣逼真的仿品啊!店員新奇地問:您見過真品?韓典微微一驚,不知道剛才怎會蹦出那樣一句話來。自己以前是從來沒見過這幅畫的。他問:你們有這幅畫的真品嗎?店員搖頭。韓典有些許失望。隨後,他說:麻煩你幫我把畫包起來。

  把畫抱回家,韓典才醒悟過來。長這麼大,第一次不理智地在衝動下買了一幅畫,好像著了魔似的,怪。他自嘲地笑笑。

  小佳打趣:開始附庸風雅了?

  韓典說:當是26歲生日的新開始吧。

  孰不知一語成讖,這幅畫真的改變了韓典的生活軌道。

  當天晚上,韓典就做夢了。

  像在畫廊裡一樣,出現在腦海裡的都是零碎鏡頭。但是這次,他用力記住了。

  時間很模糊。蒼茫天地間,一個男子在飛快作畫。幾棵參天古木,華麗的古代庭院。一大群人圍成一圈似乎在看熱鬧,有紅色的液體從人縫裡緩緩流溢出來,越來越多,彌漫成河。

  次日清晨醒來,韓典直奔那幅畫。真是荒唐的夢境。他從來就未曾做過這樣的夢。他仔細端詳畫中的庭院,想知道是不是夢裡的那一座。他閉上眼,皺緊眉頭,努力地回想,卻無法再一次重溫夢中景象。總是如此。那鏡頭只會在他腦袋裡面駐留片刻就匆匆而過,亦或是在他不甚清醒時出現,只給他一片模糊與距離。

  下班後韓典去了畫廊。

  他依然盼望可以得到《長生不老圖》的真品。店員無奈地攤手:我們是沒有辦法了,不過你倒是可以找找那幅仿品的畫家。韓典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店員在便簽紙上寫下一個名字和一個電話。韓典接過來看,莫丹青。

  好一個頗具藝術氣質的優雅名字。

  他撥通了莫丹青的電話。一個慵懶的女聲響起:喂。韓典一下子有點緊張,囁嚅著:我找莫丹青。我就是,請問哪位?女子的聲音空靈般好聽,短短一句話說下來抑揚頓挫,像極悠雅清秀的揚州小調。

  我,我買了你的《長生不老圖》,覺得,覺得……韓典在挑一個合適的詞眼來形容,最後,他說:覺得很有感觸,嗯,也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就是……好像似曾相識。我期望能看到這幅畫的原作,不知道莫小姐手頭上有沒有。或是莫小姐知不知道可以在哪尋訪到原作。

  這不是一向處事幹練講話連珠炮似的自己。儘管還隔著話筒,韓典也感覺到了那一邊安靜的氣氛,靜得似乎連呼吸聲也消失了。他沒有追問,只是靜待答案。終於,聲音再次響起:如果有空,明早九點來我的住所。你去問畫廊店員,他們會告訴你我的地址。

  說完,電話掛斷了。

  韓典拿著電話發了片刻的呆。

  雖然已經在不斷為自己打氣。韓典心裡還是時而湧現莫名的慌亂。莫丹青的住所在城郊,離韓典家大概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莫丹青住的是一座單門獨戶的兩層樓房子。大門外有青翠的竹柵欄,樓房青磚紅瓦,牆壁油漆有些剝落發黃,看起來房子已有些年月。一樓門上掛著一串用竹子削做的,串了兩個小鈴鐺的綠色風鈴,大概是主人心靈手巧的作品。城市中心已是酷暑天氣,這裡卻一派清涼安逸。韓典站在門外,有一種剛從塵世到山間的感覺。

  他摁了摁門鈴。一會兒,他聽見腳步聲愈來愈近。門開了。一襲粉衣的長髮女子出現在他面前。韓典驀地怔住了。腦中閃過畫中少女的姿容。這長髮女子分明是畫中人。纖纖弱骨,靈動的眼神,還有此時臉上與少女如出一轍略帶驚奇的神態。只是眼前女子臉色略顯蒼白,眸中多摻了些滄桑。

  莫,莫丹青小姐?韓典雖這樣問,心裡早已明白眼前人必是她無疑。

  請進。莫丹青伸出梨花玉手做了個請的動作。那纖長娟秀的手指一看便是作畫之人。

  一樓是客廳,佈置得古色古香。杏黃木制明清傢俱,落日黃的落地窗簾被天花板上的吊扇吹得在地上輕輕拖遝著搖曳。淺棕色樸素卻很有懷舊情懷的布藝沙發安謐地置放在客廳角落。房子裡比外面還要濕涼一些,空氣中漂浮著氤氳。

  韓典既驚且贊地歎:莫小姐真是有情趣的人。莫丹青扇動了一下濃密的睫毛,一派嬌柔模樣。這種神情仿佛在何時何地見過。韓典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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