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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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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子到掛著「初裝」紅字牌牌的視窗買了一套表格,裝機費用一共是三千元。電話機另買。身上一時沒帶這麼多錢,勝子想從母親家回來,再回小窩去取。這事得快辦,兵貴神速。 早上勝子醒來,見窗外下著雨。起了床,刷牙,洗臉,正盤算吃過早飯再找蕊子,問問工業學院那二百套西裝演出服還要不要,就聽有人敲門。他說了聲:「請稍等!」忙去臥室穿上T恤衫西式短褲,跑出去開門。外邊站著的卻是傳達室老木工劉師傅。 「勝子,你的電報。」 勝子有點兒詫異,誰給我打電報呢?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收到電報。 劉師傅下樓去了,勝子忙取出電報來看,上面有一行電腦打的黑字:「速給宋子林回電話。」後邊是一串電話號碼。 勝子一時興奮起來, 一定是西裝的事有了進展。他看看表,就取了把傘,去曹師傅的水果攤上給宋子林的宿舍打電話,豈知沒人接。又打辦公室,也是沒人接。這個點,宋子林上不了班。就去買了四根油條,兩個茶蛋,回家吃了。看看表,再去打電話。還是沒人接。又打機器廠辦公室,一個女子接的,用一口挺清晰的四方方言很客氣地問:「請問您是哪裡?找誰?」 勝子說:「我是天都,找宋子林。」女子說:「啊,您是趙總吧?我是姚鳳。宋廠長到附近一個村子去了。」勝子說:「姚秘書,請您轉告他,他打的電報我收到了,讓他晚上七點到八點在辦公室等我的電話,行不?」姚鳳說:「我不一定能見到他。這樣吧,我給他辦公室留個條,再告訴您他的手機號,您可以打他的手機。」勝子說:「太好了,謝謝!」 勝子又撥宋子林的手機號,撥了幾次,卻都是電腦小姐的錄音:「對不起,您所呼叫的電話暫時不能接通……」 勝子又給蕊子打傳呼。過了三四分鐘,蕊子回了電話,說工業學院不行,人家西裝要白色的。黑色的上了舞臺不好看。蕊子怕勝子太失望,又說:「我再聯繫聯繫別處。」但勝子想,蕊子這裡是沒戲了。 正要回家,卻聽背後有人叫「勝哥」,回頭一看,卻是大牛。只見他推個加重的車子,車前掛了個「管道維修」的牌子,後貨架上掛了個工具兜。「哎,你這是上哪兒?」「這不,走街竄巷打遊擊哪!想先來找大哥吐吐苦水。」 「那,走走!回家!」 到了勝子家,兩個人點上煙,喝著茶,勝子問:「聽小杜說,韋琴琴不是介紹你去了個外商獨資賓館?」 大牛長出了一口怒氣:「他媽的,幹了半個月,氣得我就不幹了!」 「怎麼回事?慢慢說,別上火。」 「那個爛賓館是真獨資假獨資咱不清楚,反正管事的總經理是個中國人,也就是個王八蛋吧!去了幹管道維修,說是按天算工資。我琢磨這活兒還行,每個月比在廠裡掙得還多呢。可幹上了,才知道上了當。他那個幹一天,實際上是一天加半夜。你晚上得半夜才能回家。還沒有雙休日。那個賓館,原先上下水管道安裝得挺差勁,漏水壞零件的地方非常多,純粹是糊弄洋鬼子的。我去了,等於給它全面大檢修。幹活累是一個方面,還常吃一個工頭領班的氣。那小子動不動就罵人訓人,絕對跟惡霸地主的小狗腿子似的。幹了十幾天,我想這麼幹可不撐勁。過去在廠裡拼命是給國家幹的,那叫貢獻,應該。我現在給個外國資本家這麼拼命,他才給二十塊錢,還不如我自己去跑單幫,一天也能掙二三十塊,也絕對用不了幹十三四個小時。心裡別提多委屈啦!委屈得直想掉淚。後來我就有意磨洋工,那小工頭上來就罵我『屬驢的,不打著不走』,氣得我抓起白鉛油盒扔了過去,沾了他那筆挺的西裝一身。氣得他嗷嗷大叫,說要開除我,還要我賠他的西裝,說他那套狗皮價值五千塊。我說,不用你開除老子,老子這就不伺候了!要賠償?賠你個狗屁!我收拾好工具,哎,勝哥,我又偷偷地用棉紗塞住了幾根管子,保證他們三四天也查不出來。然後背著兜下了樓就往賓館門口走。到了大門口,那個小狗腿子領著四個保安堵著門。哎,老兄,跟二鬼子一模一樣!非讓我打電話讓家裡拿錢來才能放人,我老牛的牛脾氣也上來了,說,哎,小子啊,老子家裡還沒裝電話呢。老子也沒錢,有錢也不給你。另外,你還欠著老子的工資呢!又說,哎,小子知道大爺我貴姓不?大爺姓牛,牛魔王托生的。你們要是想多活兩年,臉上別留塊紀念品,就乖乖地給我滾開!要是你們想比劃比劃,也行。你牛大爺進工廠當了工人階級,十五年沒打過仗了。在工廠裡,打架算不上好工人。今兒個,我先砸了你這個破賓館,再放挺了你們這些小狗崽子!說著,我舉起大管鉗,沖那大玻璃門比劃了比劃,說,哎,敲這玩藝兒,不跟敲凍凍凍凍,即冰。似的?那兩扇門大概得值好幾萬。嚇得那個小狗腿子工頭忙說,別砸別砸!你千萬別砸!又對那四個保安擺擺手,先讓他走!那意思是過後再找我算帳。我拎著管鉗,跟拎著支衝鋒槍似的,大搖大擺地出了大門,那幾塊料也沒再找我。」 「行啊,老弟!有志氣!沒丟人!」 大牛愁眉不展地說:「大哥,光有志氣不行!你看我吧,媳婦那個帽子廠讓人家占了蓋大樓,也下了崗,找不著工作。一家三口光靠我去打零食兒,實在是不辦。咱得想辦法,幹點兒效益大的事兒!大哥還是得你挑頭兒,把弟兄們組織起來,幹點兒大活。」 組織起來? 「對對!大牛你說得對!我儘快琢磨琢磨這事兒!」 大牛臨走,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勝哥,小貞是個好姑娘,心非常好。就是,談物件的時候,不讓碰。」 大牛走後,勝子拿錢去了郵局,辦了安裝電話的手續。電話局當即給了電話號碼。勝子問:「得什麼時候給裝?」女營業員說:「說不準。可能得一個多月吧。你等著就是了,該給你裝了,就通知你。」勝子有點兒急,就說:「能不能辦個加急的?多交點兒錢行不行?我辦了個公司,剛開業,急需個電話。」女營業員說:「這裡沒有辦加急的業務。」 勝子琢磨,搞業務對外聯繫越來越多,要等一個月之後裝上電話,自己還得浪費許多時間去打公用電話。而且公話的費用也太高。更重要的是別人找自己不好找。就想找老哈問問,他在電話局有熟人不。但營業室裡掛的是磁卡電話,買一張卡要五十元。勝子想買個卡平時沒麼用,就出了電信局營業廳,到外邊去打市話。 話筒剛拿起來,又放下了。別老麻煩老哈,再想想還有沒有別的門路。小杜?對,他在社會上認識人不少。小杜回了傳呼後,說:「電話局,我還真沒熟人。哎,大哥,小貞好像跟電話局的有聯繫。隋小兵家的電話,就是她給找人裝上的。」 勝子就給小貞的五金店打電話,小貞一聽是師傅,有點兒驚喜,就問:「你那裡歸哪個電信局管?」勝子看了看批給的號碼,說:「頭兩個號是36,那就是36分局了。」小貞說:「巧了,36分局的一個副局長姓石,是俺二哥的同學。我認識。」勝子說:「你約約他,咱請他一場,儘快把電話裝上。沒這個現代化,太不方便了。」小貞說:「我馬上就聯繫。下午你再打電話找我。」 勝子又給宋子林打電話,還是打不通,就回家去了。 午飯後,勝子又下樓去曹師傅的水果攤上給宋子林的辦公室打電話。本以為還是接不通,不料話筒裡「嘟——嘟——」響了兩下,竟「咯兒」一聲接通了,對方問:「喂,哪裡?」 勝子說:「子林嗎?我是勝子!」 宋子林聲音突然高了起來:「是我。電報收到了?」 勝子說:「收到了。上午我打了好幾次電話找不到你。你的手機沒開嗎?」 宋子林說:「上午我在附近的一個村子裡,四周有幾座挺高的山 ,手機信號可能過不來。哎,勝子,我找你,不是西裝的事。哎,我給你打過去?你給我打,還得自己掏錢。」 勝子說:「好吧!」就告訴了宋子林這邊的號碼。放下話筒不一會兒,電話鈴就響了起來。 「有這麼個事兒。王廠長想讓女兒利用暑假到省藝術學院進修,也就一個多月吧。這丫頭學習一般化,但民歌唱得不錯,進修一下,為明年考大學報藝術專業打個基礎。」 勝子問:「是不是那天晚上,在燈光球場上唱《沂蒙山小調》的那個小丫頭?」 宋子林說:「對,對,就是她。現在上高二。你在藝術學院有關係嗎?」 勝子想,這是宋子林注意到的讓自己接近王廠長的一個有利途徑了,就說:「直接關係沒有,但這事兒恐怕不難辦,拿錢進修還不好辦嗎?我下午就去聯繫。咱給他出錢也行。」 宋子林說:「不用你出錢。」又補充了一句,「此事非同小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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