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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又做了好多好多的夢。夢見了胭兒,穿著一件無領的白布罩衫,她身邊還跟了個英俊瀟灑的小夥子。一看就是她物件,但長得一點兒不像申小強。勝子跟胭兒談話,小夥子也不反對。勝子想跟胭兒說幾句知心的悄悄話,小夥子卻不離開。勝子只好大著膽子問:「胭兒,你嫁給我嗎?」胭兒只癡癡地望著他,不笑,也不吭聲……又好像在一個小店吃飯,服務員卻是胭兒,端上來的是一盤盤乾巴巴的生鹹魚。別人一條條吃得蠻有滋味兒,自己卻挺窘迫地不敢吃。這時,那個挺英俊的青年挽著胭兒往外走,說是去逛公園。勝子就挺納悶兒,胭兒不是自己的嗎?怎麼又跟了別人……

  下午,又去綠洲賓館,和大牛、小杜、小貞測了一番上下水。小杜悄悄地對勝子說:「大哥,這回,咱們套住了個肥老虎!你呀,得把標底給他提得高高的,狠狠地宰……」

  「噓!」勝子忙打了個手勢,「在這裡別說這個!」

  在綠洲吃了晚飯,乘著小杜的麵包車往回走時,天又下起了雨,起了風。車前迷迷茫茫,一片水霧。

  勝子說:「以後,咱們研究的事情,不該告訴客戶的,一定不能告訴。這是商業秘密。另外,僅限於咱們四個掌握的情況,也不要告訴小雅、小兵、方師傅,更不要告訴親屬和外人。這不是不相信他們,而是經營的需要。」

  小杜說:「明白!」

  大牛、小貞也點點頭。

  勝子又說:「綠洲的標底,我想,咱們提一個比市場價格略高一些的數。因為,我們幹的品質,肯定比別的維修隊要好得多。定的太高了,他肯定不接受,還可能讓別人來幹。我們現在第一位的任務,是以優質低耗高效的服務,打名氣,創牌子,第二位才是掙錢。你們搞預算時要充分考慮到這一點。」

  「是。」三位部下連連點頭。

  勝子仍不想讓小杜他們知道自己的家。在離荷葉巷口還很遠時就要下車。小杜見勝子心事重重的,也沒敢再跟他開金屋藏嬌之類的玩笑。小貞遞給他一把傘,勝子下了車。

  勝子打著傘冒著雨走著,但不一會兒,褲腿和鞋就被風斜著刮過來的雨打濕了。但仍不緊不慢地走著,昨晚的夢,又一個鏡頭一個鏡頭地浮現到眼前來了。

  勝子脫了濕透的衣服,洗了個澡,正想洗洗衣服,猛地想起,電話線還沒接上,忙去插好。這時,卻聽得有敲院門的聲響。他忙去開了門,抬頭一看,燈影裡站著的竟是穿著白底紫花紫葉連衣裙的梅,手裡撐著一把折疊式的花傘。另一隻手拎了個塑膠方便兜。巷子裡風挺大,那傘幾乎撐不住。裙子也如一朵大花忽地張開來,忽又縮回去。他一時都懷疑她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了。

  這時,梅已進了院,回身又閂上了門。她見勝子還愣著,問了一句:「怎麼?能不能進去坐坐?」

  勝子閃開身,梅出了門樓,叭唧叭唧,踩著院中的積水進了屋,把方便兜放在了茶几上。

  她看看整潔有序的房間,微微有點兒驚異。

  勝子看看梅,臉仍然是那麼白皙,但似乎比兩人分手時氣色好了些。記得梅離他而去時,非常憔悴,簡直是形銷骨立。

  「哎,你不是……怎麼這麼快就回來……探親?」

  梅沒有回答,坐到沙發上,從方便兜裡取出個小包,小包上,掛著那只不銹鋼的小豬和車子鑰匙。她從小包裡取出一個棕色的存摺,放在勝子面前。勝子拿起存摺,像做夢似的,詫異地問:「你,你這是怎麼回事?」

  梅悽楚地一笑:「白花了,不,白扔了四千多塊錢,我根本就沒出去。」

  「啊?」

  「我的出國申請,根本就沒獲准。」

  「哎,哎……這是為麼?」

  「跟你一句兩句解釋不明白。反正是大使館堅決不給簽證。這不,出國夢成了泡影兒。」

  勝子心裡連叫了幾聲,哎喲哎喲,不妙不妙!又想,這住處,肯定是化工四廠宿舍傳達室的老木工劉師傅告訴她的。唉呀,這個好心、熱心的老劉頭!

  這時,梅掠起讓雨水濺濕了的連衣裙的下擺,勝子忙去衛生間拿來一塊擦腳的幹毛巾遞給她。梅接了,擦著兩條潔白修長的小腿上的雨水和泥點兒。勝子一眼就看到梅右腿膝蓋上那塊在下水井口磕的花生果形的傷疤,心不由地一抖。

  梅擦了腿和腳,放下毛巾,說:「我在北京的一個親戚家住了十幾天,本來想在北京找個工作的,可沒找到合適的,只好回來了。還住在我媽家。市化工四廠科研所是回不去了。我的,噢,咱的房子,不是都讓廠裡收回去了?這不,容老師,哎,你認識的,就是原廠科研所的容工,現被聘在一家民營的北城化工總廠,當總工程師,讓我去給她當助手。我去看了看,工藝雖比較複雜,還能幹得了。已經去上班半個多月了。每個月五百塊錢的工資。合同上簽的,如果貢獻大,還有獎勵。哎,不給弄點兒水喝?」

  勝子「噢」了一聲,忙去冰箱裡取來幾罐健力寶,給拉開一隻,放在梅的面前。心裡老是嘀嘀咕咕。看來梅還不知道自己跟胭兒的事。他很擔心梅到臥室裡去,那裡邊有不少衣服、化妝品都是胭兒的。那只銀項環也擱在梳粧檯上。

  梅抬起頭,看到了牆上掛著的「水滴石穿」、「水到渠成」的書法條幅,又看到貝貝祝賀勝子「生日快樂」的《老猴吃桃》的畫,歎了一口氣,轉過臉,挺認真地說:「勝子,這次沒能出去,對我是個不小的打擊。當時,我幾乎想一頭撞死在大使館門口了。後來,我想過來了,要幹一番事業,不一定非要出國不可。出去了,像我這種情況的,肯定也不好混。這些天,我又反思了許多。覺得很對不起你,特別是很對不起我們的兒子。我這個做母親的,欠兒子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說著,淚就流了下來。

  「你去看貝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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