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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夏茹溪的鼻頭有些酸楚,內心也蒼涼無比。這時候說出的任何話都是悲傷的,所以她也學蔚子凡抿著唇,不往外洩露她的酸楚,儘管她是那麼希望他能察覺到。

  蔚子凡叫她失望了,他茫然地站起身,倒了一杯水,便站在窗前,把一個頎長的背影留給夏茹溪。誰也不願意從自己喜歡的人口中聽到"朋友"二字,那表示他還沒有在她心裡佔據一個重要的位置,她沒有愛他愛到不顧一切。當然,他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他不能有這樣的奢望,可要接受這個事實還是有難度的。

  "蔚子凡。"夏茹溪突然用很輕的聲音喚他,使他不得不扭過頭,用側臉對著她。

  "嗯?"

  夏茹溪看了他好一會兒,忽然搖頭笑道:"在這裡我只能看到你的背影,你告訴我,你看到的是什麼?"

  他轉頭又望著窗外,神情認真得仿佛碧青的天空上寫有答案。可惜她看不到,所以她也不知道--即使他站在她的前面,看到的仍是她的身影。

  夏茹溪搬回俞文勤家,他倒是說話算話,與朋友的來往少了,即使有不得已的應酬也是滴酒不沾。由於過多的時間都待在家裡,他也發現原本就少言寡語的夏茹溪似乎更沉默了。從早到晚,她都關在自己的房間裡工作。俞文勤只有叫她出來吃飯,或是借著給她送夜宵,才能與她相處一會兒,大多也是他說話,夏茹溪回應得極少。

  如死水般的日子,唯一的波瀾是俞文勤的母親不時地到訪。王碧華不承認夏茹溪是她的兒媳,原先她想等著兒子帶夏茹溪上門,她可以擺擺婆婆的架子,給她難堪,讓她知難而退。她策劃了不少精彩的戲份,卻沒有等來兒子和看不上眼的媳婦。轉眼兩個多月過去了,兒子非但沒有帶著自己看不上眼的媳婦上門,還在電話裡知會她--準備結婚了,要重新裝修房子。

  王碧華向老伴兒撒了一頓氣後,選了兒子上班的時間去找夏茹溪。她認為自己找上門有些失身份,便拉了一個牌友助陣。那牌友是個刻薄的老太太,在牌桌上輸了錢,逮住誰就找誰出氣。王碧華特意在她輸了錢後帶她去了兒子家,勢必要給那個不會做人的女子一點兒顏色看。

  老太太姓馬,也生了一張馬臉,那臉一耷拉,便叫人心裡發顫。這天馬老太輸了不少錢,被王碧華拉到門口了臉色還綠得嚇人。夏茹溪正好在衛生間裡,隔了很久才開門,一看到那張綠臉,愣了一會兒,緊接著看到她身後矮個子的王碧華,禮貌地叫了聲"伯母"。

  王碧華白了她一眼,語氣不善地問:"怎麼這麼久才來開門?"

  "對不起,我剛才在衛生間。"夏茹溪側身讓她們進來。

  馬老太先在沙發上坐下,指著夏茹溪,聲音洪亮地問王碧華:"這就是你家的新媳婦兒?不是要結婚了,怎麼還叫你伯母?"

  王碧華又是氣上心頭,朝夏茹溪的背影狠狠地剜了一眼。馬老太用一大一小的眼睛打量了夏茹溪半晌,又說:"模樣倒是標緻,給你家兒子長了臉。"

  這話聽到王碧華耳裡特別不舒服,她是叫馬老太來鄙薄夏茹溪的,誰知道這老太婆吃錯了藥,倒助長了人家的氣勢。她嘀咕一句:"長得漂亮未必是好事。"

  夏茹溪裝作沒聽見,倒了兩杯茶說:"文勤上班去了,要不要打電話叫他回來?"

  馬老太原籍東北,嗓門兒大,聞言又驚呼:"哎呀,這婆婆找媳婦,不是訓話就是說體己話,你叫老公回來不是壞事兒了?"

  她這一咋呼,王碧華再要給夏茹溪難堪便是故意找茬了。她忍下火氣說:"我是聽文勤說你們要結婚了,就過來看看,也不是要教訓你。你自己想想做錯了沒有?都要結婚了,也不去我們那邊拜會一下,順便商量結婚的事情,真是一點兒規矩都不懂!"

  夏茹溪聽到"結婚"二字仿若被針紮了一下,還好很快就平復了。

  "對不起,是我的疏忽,這段時間工作太忙了,當初跟文勤談好了,過段時間再考慮結婚的事。"

  王碧華聽到暫時不結婚,臉色緩和了一下。馬老太又插嘴進來:"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新潮,都住在一起了,還不去領個結婚證。"

  夏茹溪和王碧華的臉色都有些窘,王碧華為兒子辯解道:"也是剛住在一起不久,這不是要結婚了嘛。"

  "就是要結婚了才不該住在一起啊!迎親怎麼辦?難道從這裡迎出來,兜個圈兒又送回來?這不搞笑嗎,哈哈……"馬老太好像以為自己說了什麼俏皮話,笑得樂不可支。

  夏茹溪很難堪,尋了個洗水果的藉口躲到廚房了。兩個老太太沒人打趣了,便聊了起來。馬老太說:"親家好相處不?嫁妝辦了沒?我兒子結婚時,親家給買了輛車,傢俱和電器也全是進口的。"

  王碧華冷哼一聲,又瞅著夏茹溪的背影小聲說道:"你看她那麼不懂規矩,哪像有父母教過的。嫁妝?哼,她父母過世了,自己的工作也丟了,還想有嫁妝,美去吧!我家文勤等於花大價錢買了個老婆回來,他是鬼迷了心竅了!說起這事兒,我心裡就悶著慌,你也見過文勤的,說樣貌有樣貌,人又能幹,找這麼個……"

  夏茹溪擰開水龍頭,水嘩啦嘩啦地沖走了那些刺耳的話。她機械地洗著蘋果,聽見自己的牙齒咬得咯咯響。一個蘋果洗完,皮被摳掉了幾層,指甲縫裡嵌著的都是果肉。

  她關掉水龍頭,客廳裡換成馬老太的大嗓門兒:"你這話過分了啊,人家沒父母也不是自己願意的,你們家又不缺那點兒嫁妝,還計較這些。小氣!再說了,我就看你家文勤的樣貌配不上這女孩子。這女孩兒愛他,是他的福氣;不愛他,嫁給他了,也是他的福氣。敢情你今天帶我來這兒就是聽你數落媳婦的啊,得了,你自己玩兒去吧,我還要去把輸了的錢撈回來。"

  夏茹溪聽到開門的聲音,還有王碧華追上去的腳步聲,緊接著門砰地關緊了。她端著果盤,望著空蕩蕩的客廳,那些刺耳的話似乎還在迴響。

  果盤摔在地上,蘋果滾下餐廳的臺階,又撞到沙發才停下來。她呆怔的眼睛眨了一下,仿佛是自己狠狠地撞了上去,粉身碎骨。

  俞文勤回來後,夏茹溪只淡淡地跟他說起王碧華來過了。俞文勤想不到母親會對夏茹溪說些難聽的話,還以為是專程來探望她的,便拉起她的手,問她跟母親聊了什麼,是不是來商量房子怎麼裝修之類的話?

  "她和一個朋友路過來看看,坐了一會兒就走了。"說著她往房間裡走,"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你早點兒休息吧。"

  關上房間的門,混沌的夜色溢滿了窄小的空間。夏茹溪開了燈坐在床邊,掰開鑰匙上的相框,眼神複雜地看著裡面的年輕男女,許久,一滴淚珠落到中間那張稚嫩的小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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