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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夏茹溪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爭吵的時候不覺得什麼,現在只剩她一個人了,細細回味他說的每句話,字字都是侮辱。在社會上磨煉了這麼多年,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傲氣的宋語心了,別人說幾句難聽的話還不至於傷到她,可那些話出自蔚子凡的口中便不同了。他那樣深切地痛恨她,使她好幾次忍不住想去敲他的門,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他,讓他悔恨自己不應該那樣誤解她。

  可是,現在這樣不正好嗎?她本就擔心蔚子凡會捲入這些事情中,就這樣分開了,他們完全成了陌路人,他不會再關心她的事,仍然可以過他的上層生活。他現在恨她,是因為他還年輕,對未來還抱著許多浪漫的理想。等他到了中年,有了一個家庭,和所有人一樣過著人生中最平淡卻最幸福的日子時,他想起她就不會再有恨了。

  儘管她這樣說服自己,卻還是很不甘心。如果沒有那些事,陪伴他走完一生的人一定是她。如今她卻要忍辱負重,為了什麼,就是因為江叔叔的託付嗎?她躲了這麼多年,難道付出的還不夠嗎?

  她不知道在那兒站了多久,忽然覺得冷,想走回沙發上坐下來,然而剛邁出一步,小腿就開始劇烈地顫抖。她不得不又像雕塑一樣站著,挺直了背--已經沒有了靈魂,那麼做雕塑也要像模像樣的。

  夜太安靜了,天際開始露出魚肚白,林子裡有鳥類的叫聲。在最清寂、心靈又最脆弱的時候,她的手機突兀地響起,把她嚇得魂飛魄散。

  夏茹溪一看是林叔的來電,心裡有些愧疚,近段時間只顧著躲藏,倒忘了跟他聯繫,想他應該擔心壞了。

  接起電話,林叔便在那頭嚷道:"幸好你這時沒關機,這幾天你幹什麼去了?為什麼手機總是打不通?算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茹溪,聽完我的話,你要冷靜啊。你爺爺今天出院回了果園,院方說他的病情還算穩定,不知道什麼原因,老人家到了晚上病情突然惡化,由於搶救不及時,已于淩晨一點五十五分在醫院的急救病房去世。茹溪,茹溪……喂,茹溪……"

  夏茹溪眼前一黑,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手機聽筒裡還傳出林叔焦急的呼喚聲,她眼睜睜地看著離自己並不遠的手機,整個人就像陷在泥沼裡,明明使了勁兒,手卻再也抬不起來。

  蔚子凡本想著今天不要去上班的,到天亮時才睡過去,能睡著或許因為昨天開了太長時間車的緣故。他睡得也不安穩,聽見有人敲門就立馬睜開了眼睛。他渾身乏力,困得只想蒙上被子,叫敲門的人滾開。

  他呆呆地望了一會兒天花板,然後掀開被子,心想:我睡了多久?好像剛睡著就被吵醒了。

  門外是夏茹溪。早上出太陽了,陽光透過窗戶照到她臉上。她的臉蒼白得像鬼,黑眼圈很濃重,頭髮亂糟糟地披在肩上,整個人像被抽幹了水分一樣,蔫蔫的,連聲音也有些沙啞。

  "子凡,我要離開。"

  雖然心裡還恨著她,可見到她這副樣子,蔚子凡也硬不起心腸來了。

  "找郝伯伯,他會安排司機送你。"

  夏茹溪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只輕聲說道:"謝謝你!"然後虛飃飃地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過頭飽含深情地對站在門口的蔚子凡說:"我走了,保重!"

  蔚子凡的睡意全無,又恨起她來,也不回她一句話,進屋把門摔上。躺到床上,他還想再睡會兒,卻怎麼也睡不著了。閉上眼睛就浮現夏茹溪離開前跟他說"保重"的表情。她為什麼說得那樣鄭重呢?昨晚他已經把話說絕了,難道她還想要他挽留她?

  這麼一想,他更沒法睡了。要是她一聲不吭地走了,他還不至於有什麼想法,偏偏她又做出這樣的表現,他簡直想順從她的意思。也許不用挽留,只要跟她說句話就好,說句比昨晚更絕情的話,能讓她以後想起來就傷心的話。他突然來了精神,靠著床沿,琢磨著說什麼。可他太缺乏這類經驗,想到的話都不夠力度。

  就這麼琢磨著,外面響起汽車駛離的聲音。他順手把被子一掀,赤著腳就沖到露臺上,只看到銀灰色的小車已經開得老遠,他即便馬上開車去追,大概也追不上了。

  只是一瞬間的猶豫,蔚子凡看清了自己的心--他根本不想夏茹溪走,也許把她留在身邊,報復她、折磨她才會讓自己好受些。管她難不難過,總之將兩個人綁在一起,一同煎熬,等他的恨意都消除了,他會重新愛她--這才是他真正想做的。然而他也是個偽善的人,決計拉不下面子做出那種事。他表現得如此有風度,放她離開,往後便只能獨自煎熬。

  他抓著欄杆的手微微地用力,夏茹溪,你就這樣走了,我們就這樣結束了,難道你一點兒也不惋惜嗎?

  林澤秋在咖啡廳裡找到夏茹溪時,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夏茹溪如此狼狽的樣子,他只看到過一回。那還是八年前夏茹溪剛找到他時,當時她還叫宋語心--

  那年林澤秋在外辦公回到家,看到一個髒兮兮的女孩兒坐在門口,腳邊放著一個大背包。她穿的連衣裙的裙角又髒又破,黑皮鞋上蒙著厚厚的灰塵。

  她仰起髒髒的臉,那雙眼睛倒是又黑又亮,充滿了希望地問他:"你是林澤秋嗎?"

  他想不到自己跟一個孩子有什麼關係,可人家既然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就停下開門的動作,蹲下來回答:"我是。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她忽然站了起來,如釋重負地一笑,"可找到您了,是江為然叔叔讓我來找您的。"

  林澤秋兩年前得知好友去世的消息,當時他正在國外採訪,無法前去弔唁好友,整整一個月他都沉浸在悲痛當中。如今這個小女孩來找他,她跟江為然是什麼關係?看她的年紀,應該也有十六七歲了,不可能是好友的私生女,他在心裡思忖著。

  "你是他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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