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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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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文革說完就要走,他想今天算是白來了。但張桂雲把她帶來的炸魚和排骨硬塞進他手裡,讓他捎給琛琛吃。 丁文革沮喪地下樓,在小桃樹叢後面,他又一次看見他岳母的身影一閃,仔細再看,卻是老保姆杏花,穿著他岳母的舊衣服,坐在石頭沿上抹眼淚。 ◎第七章 心事 1 杏花沒有理由不哭,她早就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了。 杏花本來不叫杏花,她的大名叫劉惠娟,像個城市女人的名字,今年50多歲了。五年前從萊西牛西埠走出來,一進城就進了徐老太太的門,徐老太太那年正患第二次中風,右邊的身子已經癱了,勉強能扶著東西下床靠左邊身子走幾步。劉惠娟來的時候老太太已換了30多個保姆,這些保姆據張桂雲說最長的幹3個月,最短的兩小時,不是受不了挖屎接尿、餵飯喂藥,而是受不了徐老太太的怪癖。 比如,老太太每天早晨4點鐘就醒了,先喊兒子大國來扶她起床,讓保姆侍候她洗臉刷牙梳頭後,再讓保姆給她煮兩個荷包蛋,做好了盛到碗裡,然後把一片一片的鈣奶餅乾一點點蘸著蛋湯喂到她嘴裡。大便之後,每隔半個小時讓保姆攙著她或者背著她在幾間屋裡來回走動。她的任務是檢查兒媳張桂雲衛生打掃得如何,東西用完了是否放回原來的地方,韭菜是否擇得太浪費。 劉惠娟是徐老太太的第38個保姆。 也是緣份,一進門,老太太就大叫了一聲:「杏花,你可來了!」等到劉惠娟一開口露出濃重的萊西口音,把菜說成「柴」,把賽說成「曬」,老太太就垂下淚來: 「杏花呀,你還活著嗎?這麼多年了你去了哪裡?可想死我了。」 劉惠娟馬上變成了杏花,她聽張桂雲說,老太太也許是老糊塗了,把她當成當年使喚的丫頭杏花了。杏花在1949年解放那天和她母子共患難,1953年打老虎運動後她就回鄉了,再沒音信,算起來真正的杏花應該有70多歲了。 聰明的劉惠娟馬上就迎上去和老太太抱頭痛哭,趕緊答應道:「大娘,是我,杏花回來了。」 就這樣,杏花留下來了,成為老太太的第38個保姆,這全得益於她的乖巧,因為杏花不是一個一般的農村婦女。 她爺爺曾是高密開「燒鍋」的,她家釀的黃酒,喝了不上頭,牙不黑,吃海鮮口不腥,是聞名百里的「燒鍋劉」。打日本鬼子時全家遷到萊西縣,因為家境富裕,杏花的5個兄弟個個讀書識禮文質彬彬。杏花沾了兄弟的光,念完了初中,比張桂雲還多讀了兩年書。這在鄉里曾經轟動一時,頂現在的女研究生。再加杏花面目清秀,細皮白肉,身材高挑,是鄉里的一枝花。 如果不是劉家被劃成了地主,如果不是文革,她堅決不可能嫁給她的丈夫李栓柱。 李栓柱世代貧農,五代討飯,傻大黑粗,一身狐臭。杏花18歲那年嫁給了李栓柱,鮮花插牛糞,這是那個年代造出來的文革版童話,與徐治國與張桂雲的婚姻如出一轍,無法解釋因為所以。 李栓柱身上流著勞動人民的血液,活力旺盛,婚後3年就讓杏花連養了3個兒子,吃地瓜吃玉米餅子,卻個個黑裡透紅,壯得像小牛。李栓柱深刻體會了「貧下中農當家作主」的好處,意氣風發,喝上點小酒就將杏花摁在炕上,一直幹到炕席上滴血,然後再把杏花打得鼻青臉腫。 杏花在無法訴說的屈辱中,終於在結婚第15個年頭盼死了丈夫。那是一次車禍,她一滴眼淚沒掉,埋了屍體就重打鑼鼓再開張,她出頭的日子到了。 牛西埠的「鄉花」再度出山,男人們開始有私和無私的奉獻,杏花雖一萬個看不上眼,沒從中挑出一個有她兄弟們風采的儒雅書生,但她也堅決不吃虧,利用他們拉扯大了兒子,蓋了房子,娶了兒媳婦。 她是個要強的風流寡婦,遠近聞名。兒子不說,3個媳婦卻不讓了,嫌棄她婆婆有前科,在村裡抬不起頭,3個兒媳婦一致表態:「不能養這個老×的老,叫她丟人也丟死了。」 杏花一氣之下卷起鋪蓋卷,來到青島長途汽車站,走出萊西第一步就來到了徐老太太的床前。更讓她心慌意亂的是,徐治國活脫一個她三哥的影子,高大魁梧,滿身書香。於是,她當定了杏花,這是她第一眼看到徐治國時就萌生的想法。 因為對徐治國的好感,使她更加殷勤地伺候老太太,老太太以前可以自己吃飯,從她來了之後就改為一口一口地喂,以前可以勉強到衛生間大小便,現在則由杏花自己發明的罐頭筒來接尿。因為有愛的成分在裡面,她已經將老太太當成自己的婆婆來伺候,毫無怨言。 特別是徐治國下班回來,一聽到那熟悉的上樓腳步聲,她就渾身一振,不等門鈴響就開了門,迎上笑臉,叫聲「大哥」,讓徐治國心裡熱乎乎的。看慣了張桂雲的冷臉子,聽夠了老太太的抱怨,徐治國也從內心裡感到,除了她那一口高密大黃牙他不喜歡外,杏花是個很有女人味的女人。 「大哥,你換鞋。」 「大哥,你喝水。」 「大哥我給你掛衣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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