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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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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海是山裡長大的,在山裡能聽到一般人聽不見的聲音。大約走出了三、四裡地,老四海就覺著前方有個黑影,由於此人在山路上行走的動靜很大,他斷定這傢伙不會是當地人。老四海覺得自己是有產階級了,應該小心才對。於是就悄悄藏到一棵大樹後面。雖然不清楚對方的來路,但這麼早就走山路的外鄉人,估計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不一會兒,前方果然跑來個瘦高的身影,他急匆匆地跑卻又跑不了多快,不時地被山路上的石頭、樹枝絆上幾下。老四海差點笑出聲來,這傢伙就是那個想給自己當師兄的瘦子,他這麼早就來了! 瘦子在大樹前停留了三秒鐘,喝了口水,又使勁擦了擦汗。老四海真有心叫他一聲:「您別去了,錢已經在我手裡了。」但他一想起師兄即將被老鼠夾來個迎頭痛擊,便狠狠捏住自己的嘴唇。你小子也不是好東西,大家說好了中午見面,你天沒亮就跑來了,把你手指頭夾掉了才好呢。 師兄歇息了一會兒,便直奔神樹方向跑去。老四海擔心他來個回馬槍,師兄一走,他就拼命地朝驢人鄉的方向跑了下去。 第三章 錢神論 老四海相信知識的力量,所以非常好學。他曾經在大學的圖書館裡讀到過這樣一篇千古奇文:「……其親愛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則貧弱,得之則富強。無翼而飛,無足而走。解嚴毅之顏,開難發之口。錢多者處前,錢少者居後。處前者為君長,在後者為臣僕。君長者豐衍而有餘,臣僕者窮竭而不足……」 文章是東漢人董褒寫的,當時老四海還沒讀完便驚得差點跳了起來。他這才知道所謂的「孔方兄」和「有錢能使鬼推磨」都是董褒這小子杜撰出來的。鬼才的含義是,他可以通曉只有鬼才明白的道理,而鬼才明白的事大多是真理。董褒就是個鬼才,錢便是真理。有錢,鬼可使乎,何況於人! 在白雲觀裡,眾人瘋魔似的痛打金錢眼的行經,再次驗證了古人推斷的偉大。親愛如兄,親愛如父,親愛如奶奶!所以神樹能成為老四海射雕的第一張弓,其根源在於老四海對金錢的深刻理解。而師兄就是老四海的第一隻雕,把你射下來,看你還敢張牙舞爪! 勝利永遠是令人喜悅的,老四海蹦蹦跳跳地跑回驢人鄉。 跑到村口,他忽然想起來了,老爹今天就要下葬,一大堆雜事正等著自己呢,於是悲切和煩躁又湧了上來。回家這兩天,老四海發現辦喪事比辦喜事還要累人。老爹死了,而他這個長子居然連坐下來難過一會兒的機會都沒有,整天沉浸在無休止的繁文縟節中,如一個木偶。 師兄和長途車上的老頭子都說過,自己即將交上好運了。難道他老四海的好運就是家破人亡嗎?老四海偷偷摸回了家,將幾十塊錢的鋼鏰兒全部塞進背包裡,估計得有五六十塊錢。他不清楚這些錢能幹什麼,但有錢總比沒錢好吧。 天光漸亮,老四海叫醒弟弟們,一家人又開始為老爹的後事忙活。 當天,老家人將老爹的棺材葬在養雞場的廢墟裡,這是老媽的主意。一來,省得找鄉里審批墳墓用地,鄉里那幫人都在琢磨著如何報仇呢,而自家的棒子田本來就只有三畝,死人不能搶活人的糧食。二來老媽認為,老爹這一輩子就想做個雞頭,讓他跟他的雞一起去吧,陰間路上大家都有個照應。 由於流水席已經完了,沒飯可吃了,下葬的過程便異常清淨了,前前後後都是老家這幾個孩子在忙活。老四海指揮著弟弟們,忙到中午,終於把老爹安葬了。 從山坡上下來時,老四海遠遠地看見了老景。他正失魂落魄地站在路邊,看樣子是想過來答句話。 老四海幾步沖了上去,揪著他的脖領子,兇惡地叫嚷著:「你說,我爹到底是怎麼死的?你說呀!」 老景脖子上青筋暴露,神色惶恐,他張著雙手,困難地說:「我們沒有碰過他一個手指頭,就是窩囊死的。」 老四海怒道:「你們隨便抓人,是要負責任的。」 老景苦著臉說:「誰隨便抓人了?那三個人是不是吃你們家雞吃死的?我們連調查的權利都沒有嗎?誰能想到他一晚上就窩囊死了?」 「他們硬搶我們家的雞,是他們自己吃死的。」老四海叫著。 「不對,人家都說是你爸爸送的,人家沒要。」老景的調查也挺嚴密的,事實好像也的確是這樣的。 老四海氣呼呼地說不出話來,他知道老景說得沒錯,可到底誰錯了呢? 老景甩掉老四海的手,走到老媽面前:「大嬸,您別難過,這種事真是百年不遇的。」說著,他拿出二十塊錢,一把塞進老媽手裡。「您拿著,讓四海他們好好上學,混出個人模樣來。」 老四海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生下來就是人的模樣,不像你。」 老景假裝沒聽見,繼續說:「大嬸,你要挺住啊。」 老媽捧著錢有點兒不知所措,老四海一把將錢搶過來,摔在老景腳下:「貓哭耗子,假慈悲,你少跟我們玩兒這一套。」說完,老四海拉著老媽,招呼著兄弟們回家了。 老景站在原地,太陽穴氣得突突直跳:「玩兒這套?哪套啊?」 老景當上員警不過是半年的事,這是他第一次碰上死人的案子,死的人還全是驢人鄉的。 上學時老景讀到過這樣一段話,是海明威寫的:「這世界是美好的,值得我們為之奮鬥。」 從此他把這句話牢牢記在心裡,之所以當了員警,也是希望為這個美好的世界奮鬥奮鬥。老爹死前,老景一直認為死人是件很莊重的事,人命關天嘛!而自己的職責就是少死人或者是別死人,可這兩天一口氣竟死了四個,死得莫名其妙,荒唐透頂。其實他早就想來老四海家看看,老四海他爹的死亡最是蹊蹺了,簡直是有點兒滑稽。老景清楚自己在這件事裡並沒有過錯,公安系統也沒錯,總不能連調查都不允許吧?但他這心裡就是不塌實,老四海他爹終歸是在自己的看管下死亡的,於情感上總有點說不過去。 這幾天老景有點兒失眠了,他想不通,死個人原來可以這麼簡單!可以這麼容易啊!而且死了四個人居然連個原由都說不出來,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老景在路邊站了一會兒,然後拾起二十塊錢,回南款了。 一路上,他眼前一直晃悠著老四海的形象,這小子臉上充滿了邪氣。他有個預感,老四海早晚得成了自己的對頭,弄不好還要在他身上倒楣呢。 老爹死了,老四海儼然覺得自己是一家之主,是要負責任的。 這幾天是太累了。一進家門,大家爭先恐後地癱倒在床上,四弟、五弟拉過被子就要睡覺。 老四海叉著腰,怒吼道:「起來,跟我到後山去。」 二弟驚奇地問:「哥,去後山幹什麼?咱們剛從山上下來呀。」 老四海道:「抄傢伙。我要利用這個寒假,把咱家的養雞場重新蓋起來。咱爸是因為養雞場死的,咱不能讓他死了都合不上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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