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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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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菜根香吃晚飯時,按照貢獻大小,我塞給在座的五位每人一個金額不等的紅包,可能是因為大家心情都很好,那頓飯吃得熱火朝天,兩位文物專家說那只乾隆年間的「折枝番蓮紋壺形貫耳六方瓶」保存非常完好,真是稀世珍品,連故宮博物館也沒收藏幾件,如果拿到海外去拍賣,估計可以賣到五百萬。聽得我心裡美滋滋的,臉上笑成了一團花,不斷跟大家舉杯開懷暢飲,慶祝這飛來橫財。 23 夏小妍死了! 我得到這個消息不是從小妍媽媽那裡,也不是聶智群告訴我的,而是在早晨開車去上班的路上。在兩路口遇到塞車,一個報童穿過擁擠的車流走過來,大叫賣報賣報,著名演員夏小妍昨天深夜跳樓自殺! 我聽了大驚,馬上從車窗裡探出腦袋買了一份報紙,頭版頭條赫然顯示著一行黑體大標題:夏小妍昨夜跳樓自殺!我仔細地看著報導,大概內容是,昨日上午,夏小妍從北京某精神病醫院出院了,在回家的路上,她買了一本雜誌,發現上面有一篇叫《當愛已成往事:著名女星夏小妍沉浮錄》的文章,看後,她開始狂躁不安,在家裡摔東西,用刀片劃自己的胳膊,家人把她送到醫院打了一針鎮靜劑才暫時冷靜下來。當天,夏小妍就留置在北京某醫院的病房裡觀察,但晚上十一點多鐘的時候,她趁醫護人員不注意,突然推開窗子從十三樓跳了下去,當即香消玉殞。 報導中沒有點名那本雜誌的名字,只說是東北某期刊,但我一看標題就知道它肯定是轉載了《年輕一代》雜誌上我寫的那篇文章。我蒙了,腦袋昏乎乎的,像被人打了一記悶棍。到辦公室不久,聶智群就風風火火地跑進來了,滿頭大汗的樣子,手裡握著一份報紙,看到我正坐在旋轉皮椅上發呆,面前的桌子上也攤著一份報紙,他立即明白我已得知了噩耗。聶智群默默地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我們兩個人都沒說話,他眼睛紅紅的,突然,我發現兩行清淚從他的眼角滑下來,他開始抽噎。 我受到感染,鼻子也有點發酸。看到報紙上配發的小妍的大幅劇照,音容笑貌宛在,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劊子手,我想如果不是因為我寫的那篇文章,小妍也許不會自殺。我沒有想到她這麼快就從精神病醫院出來,沒想到她那麼巧就看到了那篇文章,更沒想到她看後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可是,捫心自問,我真的沒有想到嗎?其實我是一直不願意去想,害怕去想,在屈服于陸總編的威嚴和維護好朋友的利益之間,我最終選擇了前者。我寫下那篇文章與其說是為了製造轟動效應,提高我們雜誌的發行量和知名度,不如說是為了讓陸總編滿意,是為了讓自己在主編的寶座上坐得更牢靠,為了強大自己,我不惜傷害自己最好的朋友。我長歎一聲,閉上眼睛,那一瞬間,我感到自己是如此卑鄙和卑微。 一輛白色的寶來經過觀音岩、大坪、歇檯子,往磁器口方向疾馳而去。車上坐著我和孟輝、聶智群三個,我們正趕往小妍在磁器口的老屋,雖然那裡已經沒有人居住,但我們還是想在屋子外面燒點紙,祭奠一下我們曾經的好妹妹小妍。 紙錢和香燭都是在磁器口的一家壽衣店裡買的,聶智群特意挑了個紙紮的大彩電,他說小妍從小就愛看電視,讓她在天堂裡也能看到自己演過的那些影視劇吧,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喉嚨有些發哽。 小妍家的老屋在寶善宮附近,又破又舊,不足三十平米,牆頭瓦楞和房屋四周都長滿了荒草,很難想像這裡曾經誕生了一個名字響徹全國的影視紅星。拔光了門前的荒草,我們在空地上點燃幾支蠟燭,每人燒了三炷線香,然後又燒了一大摞紙錢和幾張小妍的大幅劇照,黑色的紙錢如受驚的蝴蝶在秋風中四散著飛揚,恍惚間時光倒流。想到正是因為我的自私和卑劣,才加速了小妍精神的崩潰,才導致了本來就處在痛苦深淵中的小妍的輕生,我悔意連連,淚流滿面。我想小妍一定知道那篇文章是出自何人之手,我無法猜測到她那時的心情,震驚、憤怒、絕望?也許皆有之,最好最信任的朋友竟然出賣了她,在她還沒完全癒合的傷口又無情地撒了一把鹽,她的痛苦可想而知。 終於燒完了那一摞紙錢,聶智群鐵青著臉問我:「浩然,你跟我說實話,對著這上面的八個字說句不昧良心的話,那篇文章到底是不是你寫的?」我張口結舌,無語凝噎,愣在那裡像根枯死的樹樁。聶智群一拳打了過來,我沒有躲閃,鼻孔裡火辣辣的,直往外淌血,他不甘休,又是一腳踹在我肚子上,我軟綿綿地倒了下去,聶智群還要打,卻被孟輝死死地拉住。 那天晚上,我獨自在中山路的一家酒吧喝酒,喝到醉眼惺忪的時候,一個男人走過來跟我碰杯,他微笑著問:「程先生,你還認識我嗎?」我揉著眼睛看了好半天,才認出他就是曾經教過美琪的那個姓曹的海歸博士。「你女朋友把你甩了?」他笑得有些幸災樂禍。「你娃啥子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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