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殤城 > |
| 三十七 |
|
|
聶智群遲疑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他說人有時應該為自己留一個想像的空間,有一個永遠也不要實現的夢,如果每個空間都想方設法去填滿,每個美夢都要去盡力實現,那是會很累的。然後他又說,浩然,你就是個太喜歡把自己的各種夢想都變為現實的人,太喜歡得到自己嚮往的一切,這有時可以說成是雄心勃勃,有闖勁,但另一方面也是你的缺點,讓你變得太現實太世故,你的生活中充斥著野心、暴力和殘酷,儘管這樣你會得到別人沒有的一些東西,但這不會讓你感到真正的快樂。我聽了,一時無語。 張渝東打電話告訴我,三峽庫區文物考察團的專家到了,要在重慶逗留四天,三天的行程都有安排,最後一天可以隨意活動,他已經請了伯父跟其中的兩個陶瓷方面的專家打了招呼,幫忙去鑒定那只花瓶,他們都答應了。張渝東在電話裡囁嚅了一下,說程主編,你曉得這些人都是專家,架子大得很,不好請動的。我明白他的意思,說每位專家給兩千,你伯父五千,你的那份也不少,兩萬元夠意思吧?張渝東馬上笑呵呵地說,夠意思夠意思,程主編你放心,鑒定的事包在我身上了,你就只管籌錢吧。 李老先生當然不可能在沒看見花瓶時就把現金給我,如果讓他和我一起去跟那個包工頭見面也不行,這老滑頭要是知道我只是一轉手就掙他兩百萬,一定會死活不幹,說不定還會和包工頭串通一氣,私下交易,那樣我就虧慘了。我存摺上有不到二十萬的存款,找孟輝借,他說身上只有三百塊,問我要不要? 我說你奶奶的也好意思說出口,三百塊那也算錢嗎?張渝東倒是爽快,答應借給我五萬。我找聶智群借十萬,他問我借恁個多錢幹啥子?我說和朋友合夥做一筆木材生意,資金一下子周轉不過來,他提醒說那你可得小心點,生意場上複雜得很,你別上當受騙了。我信心十足地說,你放心,你的錢我最多借十天,到時分給你一千塊錢的利息。他說利息我就不要了,你把本錢還給我就行,我正準備拿這錢去還房屋貸款呢,要是還了那十萬,我每個月就只需要付六百塊的按揭了。 我平常很講義氣,在朋友圈子裡口碑不錯,聽說我最多十天后就可以還錢,還有5%的高息,一些朋友紛紛慷慨解囊,算上聶智群和張渝東的那十五萬,在不到兩天的時間裡,我總共就借到了五十多萬,但還差三十萬啷個辦?我想到了諸葛洪,這小子平常是個鐵公雞,一毛不拔,應該有不少存款,再者聽說他炒股還掙了一些錢,但我想來想去還是決定不找他,因為這小子嘴風不嚴,說不定哪天就洩漏出去,讓董事會的那些老頭子知道我在倒騰文物不安心工作,這影響可就惡劣了。一個黑白兩道都很混得開的朋友慫恿我找一個叫黑皮的傢伙借高利貸。我打黑皮的電話談了借款的事,他說借三十萬的月息是30%,也就是說一個月後我要還給他三十九萬,他媽的,簡直跟搶劫差不多!我才沒那麼寶氣,我打了個哈哈說那算了,我怕還不起大哥的錢,耽誤了大哥做大買賣。黑皮說你龜兒子既然還不起錢,那給老子打個啥子電話?腦殼有包嗦?罵完後他就掛了電話,搶白得我敢怒不敢言,心想你娃也就是個半文盲,靠著坑蒙拐騙發了點橫財,在老子面前充啥子大人嘛?等老子有錢了想啷個收拾你就收拾你!萬般無奈之際,我想到了自己歇檯子的那套價值三十多萬的房子,我通過熟人向銀行做了抵押,貸了三十萬。咬著牙籤下貸款合同的時候,我心、想要是那只古花瓶是贗品的話,我一定把那個姓朱的包工頭的腦袋割下來給老子當夜壺。 張渝東的伯父是文化局的一位領導,鑒定花瓶的那天,我和孟輝、張渝東一輛車,張渝東的伯父和兩位文物專家一輛車,直奔我和那個包工頭約好的地方——解放碑五一路的逸仙酒店,孟輝事先已經替我在那裡訂了一間豪華套房。一路上我心情非常暢快,在嘉陵江大橋遇到塞車,我從一個在車流中穿梭的老太太手中,花十元錢買下了一束只值五毛錢的梔子花;在一個十字路口遇到紅燈時,我還向一個正站在路旁指揮交通的員警敬了個禮,他鼓著金魚眼驚訝地看著我,像看傳說中的火星人。 在酒店的房間裡等了沒幾分鐘,那個叫朱質彬的包工頭就帶著他的兩個保鏢來了,兩個保鏢的手裡各拎著一個大箱子。當三位文物專家看到朱老闆從箱子拿出來的那只「折枝番蓮紋壺形貫耳六方瓶」時,眼睛裡立刻流露出異彩,我的心頓時定下來,看來確是真品無疑。我事先跟這些文物專家打過招呼,發現是真品後要不動聲色,裝做漫不經心,免得那傢伙以為奇貨可居突然加價,那我的損失就大了。一個文物專家朝我點了點頭,於是我開始跟朱老闆討價還價,兩位文物專家也在一旁幫腔,說這只花瓶雖然是真品,但近來古瓷市場的行情不太好,而且這種花瓶存世較多,各地博物館都有不少,民間也經常出現,所以價格不會太高。儘管我們合力遊說,朱老闆那龜兒子就是不肯少一個子兒,還說有好幾個人都想買這只花瓶,只是看在我先看貨的份上,他做生意一向講究厚道,所以才肯賣給我。我有些急,擔心這樁生意泡湯,那樣我啥子都得不到,而利息還要付出去不少,所以相持了一會後,我就主動妥協了。 我從裝有一百萬現金的密碼箱裡拿出一百萬,放在桌子上,對朱老闆說:「成交了!」他看了桌上的那堆鈔票一眼,點都不點,就吩咐站在他身後的一個保鏢把錢裝到箱子裡面,然後又吩咐另外一個保鏢,幫這位程老闆將花瓶好生收起來,接著他又笑嘻嘻地對我說,程先生,您吉人吉相,我曉得這樁生意做得成,所以早就為你準備好了一個裝花瓶的箱子。保鏢小心翼翼地抱著那只花瓶進去了套房的里間,孟輝給我遞了個眼色,示意他跟進去看看,我點點頭,對孟輝辦事我一向是比較放心的,這小子平常看起來油腔滑調沒個正經,但其實鬼精鬼精的。 本來我也想進里間去看看的,但朱老闆攔住了我,說自己還有一些古董問我要不要,可以便宜些賣給我,說完,他從自己隨身的一個挎包裡掏出些古錢幣和一隻玉鐲子,那兩位文物專家鑒定後,覺得收藏價值都不大,我也就打消了買下來的念頭。這時,孟輝和朱老闆的那個保鏢都從里間出來了,我抽身進去看了看,那只「折枝番蓮紋壺形貫耳六方瓶」正靜靜地躺在一個嶄新的大皮箱子裡。又寒暄了一陣,朱老闆就和他的兩個保鏢拎著一個裝滿一百萬鈔票的大箱子走了。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