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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寒冰拼湊出一縷笑意和大家共飲一杯,又單獨敬黎主編一杯,稱黎主編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輩,望多多賜教。黎主編激情澎湃,說:「在座七位,五位是詩人,可謂詩人興會,更喜三位佳人助興,恰是,紅酥手,黃滕酒,滿園春色宮牆柳。今天咱們一醉方休,誰也不能掃興。」沉寂的呂海濤率先應和,稱自己目標專一,就是要把胡寶山經理照顧好,讓胡經理強烈感受一下北國的豪爽。胡經理已有幾分畏懼,惶惶然稱自己不勝酒力,望多多包涵。黎主編大人大量,放話說,只要有人肯替代,便不追究。說著笑吟吟地把目光棲息在水小姐的臉上。水小姐臉上添彩,愈加嬌豔。黎主編親自把盞,把一杯酒送進水小姐的嘴中,一隻手自然落在水小姐裸露的肩上。水小姐嫵媚地笑著,回敬了黎主編一杯。黎主編就著春筍般的纖手幹了,隨口吟道:「嫣然一笑酒席間,桃李漫山總粗俗。」寒冰湊趣說:「竹籬改酒席,應景應得妙。為黎主編的精彩,共飲一杯。」

  酒宴漸入佳境,笑聲此起彼伏,或曖昧,或豁朗,或嬌媚。滿屋子歡欣。

  艾婷婷融不進這歡欣之中,悄然起身躲進衛生間,雖有異味兒不時入鼻,但腦子清亮了許多。此刻,黎主編正在引吭高歌,歌聲穿透許多屏障竄進了衛生間。艾婷婷不苦不甜地一笑,記起她第一次見黎主編的情景。三年前,她鼓足了勇氣,敲開黎主編的門,忐忑不安地把她精心挑選的十首詩擺上主編的案頭。黎主編在詩行間掃了一眼,便把目光從她的胸部貪婪地舔食到臉上,然後熱情地請她坐下,倒了一杯礦泉水遞給她。送給她的第一句見面禮就是,你有詩人氣質,一定會在詩壇上耕耘出一片新天地,我願意收你這個學生。她被感動得眼睛潮潤,從肺腑間吐出「老師」兩個字。「老師」便把她的手親昵地握在掌心中,久久不願鬆開。電話鈴響了,他不接,專注地給她講第一課。寫詩首要的是感情,沒有飽滿激昂的感情,便沒有詩魂。愛是情感中最高的境界、最美的天使、最富魅力的詩。你應該用愛澆灌自己,充實自己,同時也要敏銳地撲捉愛,享受愛,在愛的海洋中暢遊。他滔滔不絕,聽著讓人眩暈,如在雲霧中漂浮。要不是有人執著地敲門,這節課會延續到什麼時候,真不得而知。她給安謐講過這段經歷,安謐捧腹大笑,說,接下去他該給你講,熱愛文學就應該有獻身精神。艾婷婷的懵懂才被點破。從那以後她對黎主編便敬而遠之了。

  安謐不願讓孤獨和艾婷婷作伴兒,強行把她拽回到酒席上。

  胡寶山已醉意朦朧,把座位移到寒冰身邊,咬著寒冰的耳朵,攪動著被酒精泡大的舌頭,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兜了出來。胡寶山是西安一個赫赫有名的書商,以做期刊為主,在全國大部分省城都鋪設了網點。他的手上掌握著一批可為他操刀的筆桿子,名氣大,出手快,只是決不用真名。編一期刊物他只需三天的工夫。他仔細研究過《花苑》,覺得它有潛力可挖,《花苑》已經走上了通俗的路,卻像個小腳老太太似的扭扭捏捏邁不開步子。又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那是做夢。下了海你就得撲騰,不然就得被淹死。《小草》他沒有看過,但他可以重新包裝它,讓醜小鴨變成白天鵝。胡寶山薄薄的嘴唇不停地蠕動著,唾沫星張揚地噴到寒冰的臉上,仿佛要給他做一次洗禮。寒冰隱忍著,他自己都佩服自己能有如此堅強的神經。不勝酒力的胡寶山被酒精浸泡得膨脹起來,打著酒嗝,漲紅著臉,拍著寒冰的肩膀,氣壯山河地說,聽我的沒錯,我保證你一年內變成十萬元戶。胡寶山的話讓寒冰感到忿忿然,小期刊的命脈竟然把握在這樣一群半文盲的手中,讓他們逼良為娼,任意蹂躪。卻又覺著悲哀,《小草》已經走進了死胡同,不是滅亡,就得轉向,路在何方?他很迷茫。倒是胡寶山豁亮,就認准一個字:錢!錢就是上帝,上帝認可的路,就可以勇往直前。

  正在和水小姐交杯換盞的黎明聽到十萬元,蜂蜇了似的,敏捷地轉過身,擂了胡寶山一拳,說:「好你個小胡,拉攏腐蝕革命幹部。你知道他是誰,全國著名的詩人,冰清玉潔,幾個小錢兒想讓他動心,除非黃河水倒流。」

  寒冰勉強一笑,言不由己地感歎道:「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有錢就是爺,黃毛孺子也可叱吒風雲。」

  胡寶山氣壯山河地說:「寒主編說得好,我贊成。當年我是個窮小子,揀破爛出身,誰把我當人看!後來我賣報紙,十塊錢起家,第一次販了二十張報,剛擠上火車,就被搶了十張,人家說我占了他的地盤,要地盤錢。我一拳打了他個滿臉開花,說這就是地盤錢。結果讓人家暴打了一頓,可我沒求饒,連一滴眼淚都沒輸給他們。打架,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楞的怕不要命的,我就是不要命才贏得一塊地盤。後來我發了,那幫小子見了我誰不點頭哈腰!」

  水小姐笑吟吟地插話說:「胡經理又在痛說革命家史了。」

  胡寶山說:「今天我能和兩位大主編坐在一張酒桌上,憑什麼?憑我的實力,憑我能掌握市場脈搏。我勸兩位大主編一句,咱可不能捧著金碗要飯吃。」

  水小姐笑得愈加魅力無窮,說:「酒壯松人膽,能把牛皮吹破。」蜻蜓點水的兩句話說得嬌癡,卻得體,將胡寶山的醜態遮上了一層紗幕,使人不由得對水小姐刮目相看。水小姐給大家斟滿酒,含情脈脈地舉杯對已是一臉陰霾的黎明說:「我代胡經理敬您一杯。粗俗中見真情,黎主編不會見怪吧?」

  黎明的臉舒展了許多,故作莊重地說:「酒是澆灌感情的甘泉,為加深感情,咱們喝個交杯酒。」

  水小姐坦然伸出胳臂和黎明纏在一起,鼻尖頂著鼻尖,交融著呼吸,把酒幹了。

  黎明的眼裡燃燒起熾熱的火焰,不依不饒地提議:「百靈鳥兒雙雙地飛,要喝就得喝雙杯。」

  水小姐毫不扭捏地陪他又幹了一杯,轉身捧著酒杯嫵媚地對寒冰說:「請寒主編賞臉。」

  寒冰接過酒杯,轉交到黎明手中,說:「這酒我承受不起,女為悅己者容,酒給知己者喝。黎主編代勞吧。」

  寒冰對這席酒宴早已厭倦了,竟駁了風姿綽約的水小姐的面子。冷眼旁觀的艾婷婷不禁為寒冰暗自喝彩。

  黎明為水小姐鋪了個臺階,請她高歌一曲,便把酒幹了。水小姐嫣然一笑,爽快地唱了一支流行歌曲。黎明雙眼微闔,以手擊節,搖頭晃腦,陶然迷醉。此刻胡寶山已經癱軟在沙發上,鼾聲大作。寒冰借機要送胡寶山休息,提議散席,卻被黎明制止了。興致盎然的黎主編還要和水小姐合作一曲《敖包相會》,擁著水小姐的纖腰,沉浸於飄飄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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