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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第四章

  艾婷婷被安排在一家印刷廠的招待所,條件雖然簡陋,但吃住都很方便。招待所的六間客房只住著她一個人,連服務員的影子都見不到,這份清靜是她求之不得的。她可以在廠裡的食堂吃客飯,品種雖少,卻總可以挑到可口的,飯來張口,已是一份奢望了。

  到西安的第一天,校樣就送到她手頭,而且已經校過一遍,錯處極少。她在學校主辦過校刊,這套編輯程式對她並不陌生,但這樣的高效卻讓她吃驚,看來胡寶山說的一個星期把刊物撒遍全國並不是吹牛。

  胡寶山和水小姐一早就來到招待所,胡寶山翻著看了看被艾婷婷紅筆勾去的文字啞著嗓子說:「你勾掉的不是字而是錢,比我昨晚在牌桌上輸的還多,我真是背透了。都說賭場失意,情場得意,是不是有好事等著我,也保不准。好,就這樣吧,我認啦。開印。」胡寶山安排水小姐陪艾婷婷出去玩兒一天,依然處於興奮狀態的艾婷婷也不想休息,便答應了。

  水小姐徵求艾婷婷的意見,艾婷婷說,客隨主便。水小姐提議去驪山。艾婷婷說,好。一輛漆皮斑駁的小麵包車拉著她倆上路了。一路上,車的響動雖然不小,但畢竟熬了一夜,上下眼皮兒一粘乎,就再也沒分開,直到車停了,水小姐推她,艾婷婷才醒來。

  車停在華清池的門口,向北望去,驪山蜿蜒如巨龍騰飛前的匍匐,蒼松翠柏似龍的鱗甲昂然挺拔,迷霧繚繞,祥雲俯瞰,如仙境一般。

  艾婷婷頓覺神清氣爽,情不自禁地說:「謝謝水小姐。」

  水小姐說:「小姐的稱呼我聽著不舒服,不如叫我水淼淼,或者乾脆叫淼淼。」

  艾婷婷心領神會,微微一笑。兩人間的距離頓時縮短了許多。

  水淼淼稚爽地說:「我覺得你挺親的,就稱你艾姐吧。」不容答應,她已經艾姐艾姐的叫上了。水淼淼說:「先上驪山吧。驪山是咱們女子的天下,前面是老母殿,是供奉女媧的,女媧在驪山煉五彩石補天,才把人類從水火中拯救出來,所以人稱女媧為驪山老母。女媧是女性中最偉大的。」水淼淼莊重自傲的神情天真無邪,艾婷婷不由自主地牽起她的手,自己也青春了許多。水淼淼指著山頂說:「那兒是烽火樓遺址,是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地方,周幽王為博褒姒一笑,在烽火臺上,擂起戰鼓,點燃狼煙,戲弄諸侯。我看也是一段佳話。一個美女能讓一個王朝覆滅,比原子彈的威力還大,褒姒也該算女子的驕傲。」水淼淼轉身俯瞰山下興致勃勃地繼續說道,「下面就是貴妃池,『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水淼淼能將白居易的《長恨歌》背頌出來,的確讓艾婷婷大大地刮目了一把,記起胡寶山說的,他們是在他的書店裡結識的,始知不假。共同的趣味又將她倆拉近了許多。水淼淼說到興頭上,更加滔滔不絕,「楊貴妃傾城傾國,『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大唐的天子寵愛一個女子十餘年,在長生殿裡雙雙盟誓,『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也算愛得登峰造極了。一個女人的一生,能有十多年愛情的滋潤,也夠燦爛輝煌的。」水淼淼說得眉飛色舞,似乎是內心世界的坦陳。

  艾婷婷突然覺得,和水淼淼相比,自己更顯得稚嫩,對女性的認識,遠沒有水淼淼的簡單卻深刻,她的詩僅僅在細膩地感受幽禁中的自我、解剖蒼白的自我,遠不像水淼淼舒展地放飛自我,任思緒穿越上下幾千年,縱橫馳騁,放蕩不羈。艾婷婷問:「你讀過許多書?」

  水淼淼坦然地說:「不,我唯讀自己喜歡的,輕鬆一點兒的,比如瓊瑤的,也背幾首古詩詞,裝點一下門面,偶爾能賣弄一下,比如現在。」噗嗤一聲,水淼淼咯咯地笑了,像草叢中騰起一群百靈。她突然抱住艾婷婷,附在她耳邊,悄聲說:「我就想做褒姒,想當楊玉環。」聲音雖小,傳到艾婷婷的耳朵裡,卻像重錘擂在一口沉寂多年的古鐘上,發出振聾發聵的轟鳴。

  從華清池出來,已近黃昏,水淼淼興致勃勃地說:「再帶你去個地方。」也不聽艾婷婷的意見,指揮司機上路了。黃昏時分,車停在一座形似小廟的門前。水淼淼說:「猜猜看,這是什麼地方?」艾婷婷搖了搖頭。水淼淼也不作答案,上前擂打緊閉的紅色廟門。許久,從廟裡傳出懶洋洋的一聲,下班了。水淼淼大喝一聲:「楊貴妃回來了。」卻再也不見回聲。水淼淼坐在臺階上,嗔怒地嘟囔著:「等姑奶奶將來收拾你們。」艾婷婷問:「這是什麼地方咱們非進不可。」水淼淼氣咻咻地說:「歸宿地。」艾婷婷愈加疑惑。水淼淼終於抖開包袱,這兒就是馬嵬,縊死楊貴妃的地方。艾婷婷始知這兒是楊貴妃的陵園。水淼淼說:「這座陵園小巧精緻,裡面有許多唐宋以來的詩人墨客憑弔楊貴妃的題詠碑刻,讀一讀可開心啦,剖開那些華麗的詞句,這些男人們各個都惋惜不能親睹貴妃的芳容,內心裡癢癢得巴不得能和貴妃有一夜之情。更奇的是,貴妃墓側有一石刻,記載著關中的一種風俗,說,貴妃墓上生白土,人稱貴妃粉,春日裡,姑娘們抓一把白土摻在香脂裡能養顏潤色,據說日本人也很信。本來我還想給你偷一把白土呢。」艾婷婷說:「你對楊貴妃還真是情有獨鍾。」水淼淼感慨地說:「貴妃雖死得悽愴,卻也夠壯烈的。驚天地,泣鬼神。真值啦!」

  回去的路上,水淼淼一路無語,仿佛把魂兒留在貴妃的陵園。

  回到印刷廠,胡寶山正等著他們,說要帶她倆到小吃一條街逛逛。艾婷婷惦記著刊物的印刷,想到車間裡看看。胡寶山大咧咧地一揮手,工人們玩命幹著呢,保證出不了一丁點兒事,出了問題我負責。說著拉上艾婷婷出了廠門。小吃街離廠子很近,步行也就二十多分鐘,裡面人來人往摩肩接踵,像是趕廟會一樣。街的兩邊吆喝聲不絕於耳,仿佛攙和著誘人的香味兒,聽著也讓人滿口生津。艾婷婷這才覺得有點餓。胡寶山說,今天咱們只進三家,羊肉泡饃、灌湯包子、麻辣米粉。對吃,艾婷婷並沒有多大的興趣,只想填飽肚子,早點回去。水淼淼卻興致勃勃,吃得開心,說得也開心。逗引得胡寶山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釘子一樣紮了進去。

  和艾婷婷分手後,胡寶山有些不安分了,把水淼淼的手攥在掌心中,詭秘地說:「今天『員警』回娘家了,能不能輕鬆輕鬆。」

  水淼淼爽快地說:「好呀,那就陪我蹦迪去。」

  胡寶山哭笑不得,說:「我哪兒有那份兒心情。」

  水淼淼說:「那我就找個伴兒去。」

  胡寶山說:「別跟我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了。」

  水淼淼說:「誰是老鼠,誰是貓?」

  胡寶山說:「你是貓,我是老鼠,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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