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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胡寶山的臉彤雲密佈了,悶雷似的說:「依你說這些條子是我胡寶山偽造的。那好,就請到法院告我好了,我還真想讓法律給個說法。」

  呂海濤心裡明白,這官司打不贏,即使這些條子是假的,但你絕對認定不了,胡寶山可以買通一切。

  胡寶山壓低了嗓門繼續說:「我還想提醒一下,合同上也寫得明白,咱們的結帳方式是碼洋五五折,八塊錢的定價,應該給你們四塊,而實際上卻付你們四塊二,我想那兩毛錢大概不會落在雜誌社的賬上吧。」像一塊兒塑膠布蒙在臉上,呂海濤只覺得透不過氣來,那兩毛錢是胡寶山主動提出來給他和黎總編的勞務津貼,連名稱都是胡寶山編出來的,將近一年的時間裡,他和黎總編每人分的不到一千元,也就是幾頓酒錢,然而,這卻擺不到桌面上。想不到胡寶山竟當作小辮兒攥在手裡。呂海濤心中的憤怒像岩漿一樣翻滾著,胡寶山咱們走著瞧,總有一天我叫你跪在腳下當孫子。呂海濤強壓怒火,聲音微微有些發顫,說:「胡經理,你就痛快點把底兒亮出來吧。」

  胡寶山的嘴角抖動了幾下,強忍著笑,長歎一聲:「咱們是同病相憐呀,這樣吧,胡傳魁的話,俺胡某講義氣,割了肉給你們補瘡。我的庫裡還有存貨,按碼洋我給你如數發過去,虧就虧我一個人。」

  呂海濤心裡亮堂,他的庫裡是些什麼貨,賣廢紙也賣不了個好價錢,一旦答應,這筆賬就算了了。呂海濤大度地說:「我們畢竟是公家,不能讓個人吃虧。胡經理的心意我領了,咱們還是朋友,還會繼續合作。」

  胡寶山愣了一下,轉瞬哈哈大笑,拍著呂海濤的肩膀說:「呂主任真是個痛快人,有你這樣的朋友,我胡某三生有幸。」說話間從兜裡掏出一個信封,拍在呂海濤的掌心中,這信封原本是給寒冰準備的。呂海濤也不推辭,若無其事地裝進兜裡。胡寶山邀請呂海濤明天出去玩一趟,呂海濤痛快地答應了。

  胡寶山和水淼淼走後,呂海濤一頭紮在床上,仰望著天花板,編織著一個又一個浸泡著毒汁的報復胡寶山的計畫。輕輕的敲門聲將他的思路打斷了,打開門,一個嬌小的女孩兒一聲不吭地鑽了進來,轉身把門鎖死了。呂海濤的心怦然而動,仿佛有什麼東西堵在喉嚨口,連話都講不出來。女孩兒嫵媚地笑著,鶯聲燕語地說,老闆已經買過單了,我會好好伺候你的,保你滿意。邊說邊湊過來,輕柔地解開他的衣服。呂海濤立刻明白,這是胡寶山對他的另一個獎勵。呂海濤閉上眼睛,聽任女孩兒的擺佈,腦子裡卻晃動著胡寶山豬頭一樣肉乎乎的腦袋,他的牙咬得嘣嘣作響,渾身的血液湍急地湧動著,膨脹的不是情欲,而是暴烈的憤怒。他睜開眼睛,面前的女孩兒變成一個獵物,他粗魯地將女孩兒猛地推倒在床上,撲上去,雙手奮力扯開她的衣服,幾顆紐扣倉皇地滾落在地上。女孩兒驚懼地盯著他那張猙獰的臉,戰慄著,萎縮著,眼裡蒙著淚花卻哭不出來,像只柔弱的羔羊落在虎口中。呂海濤暴戾地噬咬著,撞擊著,顛來倒去地折騰著,如同颶風肆虐、洪水氾濫。他完成了一次強姦,被強姦的對象是胡寶山。

  寒冰和艾婷婷從酒店出來,藉口想到商場去轉轉,擺脫了胡寶山,兩人信步走在狹長、喧囂的解放路上。這是一條商業街,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狂甩、跳樓的招牌隨處可見,上面用紅筆劃出的驚嘆號,血淋淋地刺入人們的眼簾。寒冰說,進商場轉轉吧。艾婷婷搖搖頭,想了想又說,我可以陪你,給嫂子和孩子買點東西。寒冰欲言又止,路邊恰巧是家書店,便轉身進去了。艾婷婷隨手拿起一本散文詩集,翻了幾頁,就有兩句跳進眼裡,「我是一葉浮萍,不知根在何處;我是一片柳絮,不知飄零何方。」

  像是偈語,把艾婷婷帶進一片迷茫。她逃離那個家,流落到西安,卻一事無成,被近乎無賴的胡寶山啼笑皆非地捉弄了一番,現在連這台戲也該落幕了,下一個角色她將扮演什麼,哪一個舞臺可讓她容身,一切茫茫然。她聽見寒冰在和書店的老闆對話,好象在詢問書的進貨管道、經營狀況、什麼書暢銷,談得似乎很投機。寒冰在琢磨什麼,她不得而知,但她隱隱覺得自己的命運和這個男人仿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迄今為止,他們之間似乎什麼都沒有交流過。他有個什麼樣的家,老婆孩子怎麼樣,他的人品,他的情感世界,她都一無所知;而他對她的認識,大概也僅僅是從那塊蓋在他腦袋上的磚頭引發出的聯想。但她竟覺得他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驛站,是在溺水的絕望中對一根稻草的奢望,還是在幽冥中撲捉到的一縷螢光,她懶得深究,她只是祈盼寒冰能開闢出一方天地,賜她一間可棲身的小茅屋。而如今他也似乎在懵懂中彷徨。

  出了書店,前面有家郵局,寒冰想起該和單位通個電話,艾婷婷也想從安謐那兒聽個信兒,便一同走了進去。

  聽到安謐的聲音,艾婷婷鼻子一酸,眼前就掛起淚簾,哽咽著說了句:「你好,我是婷婷。」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安謐急了,話裡爆著火星問:「是不是寒冰欺負你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我怎麼收拾他!」

  艾婷婷忍俊不禁,噗嗤笑了,說:「天下哪有那麼多壞人。」

  安謐才舒了口氣,說:「那你哭什麼?我剛做完一個女大學生被拐賣到邊遠山區的節目,你這一哭,我還以為又出了一樁,正想報警去解救你呢。快彙報一下,近況怎麼樣。」

  艾婷婷不願多講,只說那件事快結束了,她可能很快就會回去。安謐頓了一下問,寒冰有什麼打算。艾婷婷說,不大清楚,反正他的處境也不太好。安謐感歎道,一對兒天涯淪落人。想想也不能瞞著,便把艾婷婷走後家裡發生的事大概說了說,許建國鬧騰得挺厲害,把小學校和艾婷婷的父母家攪和得不得安寧,他說他豁出去了,死也要拉上艾婷婷一塊兒死。這情景都在艾婷婷的預想中,苦苦一笑說,隨他去吧。安謐急切地問她有什麼打算。艾婷婷反倒輕鬆地說了句,聽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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