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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話雖這麼說,但兜裡沒了錢,什麼場也進不去。兩人只好在賓館門口尷尬地分了手。

  告別了保衛科長,進了賓館大廳,胡寶山的筋骨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踉踉蹌蹌走了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大廳的沙發上,一動不動了。服務台的服務員過來告訴他,有位挺漂亮的小姐來找他,已經在他的隔壁住下了。胡寶山夢醒似的,勃然大怒,難怪他在賭場一敗塗地,這個女人把他的賭運一下子榨幹了。他跳了起來,沖上樓去,發瘋似的擂響了水淼淼住的房門。

  水淼淼正在衛生間裡沐浴,聽到敲門聲,立刻明白是胡寶山從賭場回來了。她有意不理睬他,哼著小調,繼續享受著水流帶給她的愜意。

  敲門聲自然也驚動了已有些困倦的呂海濤,他的精神立刻為之一振,馬上推醒了酣睡中的郝科長和小齊,迫不及待地率先沖出房門,猛虎撲食般地將胡寶山緊緊地抱在懷裡。懵懂中的胡寶山尚未喊出聲來,郝科長已搶先將一塊膠布貼在他的嘴上,三個人閃電般地簇擁著胡寶山,把他推進了他們的房間。

  等胡寶山認出呂海濤之後,心裡才豁亮了,他示意請求把貼在嘴上的膠布扯開,卻無人理睬他。身著警服的郝科長對胡寶山說,你涉嫌詐騙,現將你抓捕歸案,你老實點兒配合我們,免得自找麻煩。呂海濤轉身將隔壁的安謐叫過來,和郝科長商量了一下,決定按原計劃行動,迅速將胡寶山押解出省界,避免節外生枝。安謐把自己的口罩給胡寶山戴上,她到櫃檯結帳,掩護三個男人裹挾著胡寶山離開賓館。車出了縣城,幾個人的神經才鬆弛下來。安謐把胡寶山嘴上的口罩和膠布取下來。胡寶山長長地透了口氣,對呂海濤說,給哥們兒點支煙吧。呂海濤冷冷一笑,輕蔑地說,抽你自己的水煙吧。

  郝科長不聲不響,點燃一支煙,遞到胡寶山的嘴裡。胡寶山貪婪地吸了兩口,恨不能將煙蒂吞進肚裡,他媚笑著對郝科長乞求道,大哥,把銬子解開吧,您給我插上翅膀,我也跑不了了。郝科長厲聲呵斥道,態度放老實點。卻動手把銬子解了。胡寶山從襯衣兜裡掏出兩粒白色藥片,讓郝科長看清是索密痛,動手將藥片碾成沫兒,均勻地撒在錫紙上,打著火,從下面燎烤著,鼻子湊到上面,眯著眼睛,專注地吸食著,灰白的臉色漸漸恢復了正常。胡寶山請求道,讓我打個電話吧。郝科長說,讓你打你再打。便不再搭理他了。一車人都沒睡足覺,迷迷糊糊,搖頭晃腦,都像中了邪,連司機小齊也不住地打瞌睡,偶爾還會發出呼嚕聲。郝科長替換了小齊,兩人倒騰著,把車開出省界。

  到了鄔縣,大家才松了口氣。郝科長對安謐和呂海濤說,人交給你們啦,餘下的事,你們看著辦吧。說完就和小齊一頭紮在床上,連衣服都沒脫,就昏天黑地地睡去了。

  呂海濤讓安謐去休息,自己單獨陪著胡寶山。屋裡只剩下他倆以後,呂海濤來了精神,咬牙切齒地對胡寶山說:「想不到你會有今天吧。」胡寶山賴皮賴臉地說:「錢是紙做的,交情是鐵打的,哥們兒永遠是哥們兒。咱倆是梁山好漢,不打不成交。怎麼樣,放兄弟一馬吧。」呂海濤仰天哈哈大笑,驀地沉下臉來,說:「別他媽的油嘴滑舌的了,咱倆的交情那才是紙糊的。一切廢話都不必說了,來真格的吧。」胡寶山說:「耗子掉進油鍋裡,你說咋辦就咋辦。」呂海濤說:「你欠的三萬二,一分也不能少,除此之外,再加八千的辛苦費。」胡寶山嬉皮笑臉地說:「你把我剁碎賣了吧,連骨頭帶肉不知值不值那麼多的錢。」呂海濤冷冷地說:「你還別教我,這心思我真有。」郝科長臨睡前給胡寶山上了手銬,鑰匙交在呂海濤的手中,種種暗示盡在不言之中。呂海濤手裡攥著鑰匙,挖枯心思地琢磨如何收拾胡寶山,連《紅岩》中所描述的渣滓洞裡各種刑法都想到了。他的目光中聚集著陰冷的惡毒,掃視著胡寶山。

  胡寶山嘴上硬朗,心裡卻有些發怵,他想像不出一個白白淨淨的書生會使出什麼招數來對付他這塊兒滾刀肉。他的肚子突然咕咕做響,隨即響亮地排出一股臭氣。呂海濤似乎動了惻隱之心,問他想不想去衛生間。胡寶山正有些內急,腦子裡還沒轉過彎兒來,隨著呂海濤進了衛生間。呂海濤為他打開一隻手上的銬子,就在他解褲帶的瞬間,迅急地將銬環扣鎖在水管上,而後溫柔地說:「請盡情享受吧,我該去睡個安穩覺了。」說完關上門走了。胡寶山這才知道上當受騙了,他蹲不下去,屁股離馬桶還有一尺之遙,即使能方便出來,後果也不堪設想。胡寶山咬緊牙關漲紅了臉,努力強撐著,心裡暗暗叫苦,一路上他什麼都想過了,挨打、受氣、挨餓、關黑牢,他覺得自己怎麼都能挺得住。他們奈何不了他,即使上了法庭,這場官事他們也打不贏,說不準他還能反咬一口,撈一筆精神損失賠償費。他決沒有想到,呂海濤會想出如此陰毒的招法。當第一卷兒排泄物奪門而出的時候,胡寶山徹底地崩潰了,他大聲喊道:「呂海濤你個王八蛋,快給爺解開,爺服你了。」呂海濤不理不睬,故意發出如雷的鼾聲。

  胡寶山欲哭無淚,只能哀求道:「呂大爺,行行好吧,我是個王八蛋,我聽你的。」呂海濤有意拖延了一會兒,拿著筆和紙,捂著鼻子,進了衛生間,讓胡寶山寫一張欠條。胡寶山無奈,只好照著呂海濤說的一字不差地寫了。胡寶山這會兒才理解楊白勞在賣身契上按手印時的痛苦。呂海濤拿到欠條,還不依不饒,把胡寶山的手機遞到他手中,讓他通知他的人立即把錢送來。胡寶山找出種種藉口,想拖延一下。呂海濤絲毫不為所動,寸步不讓。胡寶山再也頂不住了,只好在呂海濤的提醒下給水淼淼撥通了電話。

  水淼淼從衛生間出來,聽不見胡寶山的動靜,猜想他肯定是輸了錢,心情不好,她自己被疲憊糾纏著,也懶得招惹他,躺在床上,頭一沾枕頭便墜入夢鄉。一覺醒來,屋子裡一片燦爛。手機響了,是胡寶山的聲音。水淼淼剛想惡毒地咒駡一頓,卻聽到胡寶山沙啞的哀乞聲:趕快想辦法籌錢來,四萬整,一分不能少,搞到錢後,再和他聯繫,通知她交錢的地點,還特別叮嚀她,千萬不能報警,他有把柄在人家手中。說完就掛斷了。

  水淼淼心裡明白,胡寶山被人綁架了。胡寶山在生意場混了十幾年,朋友交了不少,仇人也結下許多,被人綁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水淼淼並不覺得震驚。她把和胡寶山有過節的人濾了一遍,近日結怨最深的當屬呂海濤。呂海濤表面文質彬彬,骨子裡卻潛藏著黴變的毒汁,在他身上佔便宜,無異於與虎謀皮。水淼淼認定綁架胡寶山的肯定是呂海濤。對這個人,她也發怵,即使把錢籌齊了送去,說不準他還會擠出什麼壞水來。但事到如今她也顧不了那麼許多了,無論如何先把錢籌到手。她的牡丹卡上存著兩萬,還需要借兩萬,華山一條道,她只能去找印刷廠。

  印刷廠的張廠長在西安見過水淼淼,一聽說借錢的事,原本晴朗的面容瞬間陰暗起來,牙疼似的吸著涼氣說:「廠裡現在連工人的工資也發不了,說起來可能沒人相信,財會的賬上連頓飯錢都不夠。胡經理剛來時許諾的三萬元,聽說都輸了,熬開的一鍋水就等著他的米下鍋呢,卻連他的蹤影也不見了。這會兒我哭都哭不出來了。」水淼淼說:「你們朋友一場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張廠長說:「難道胡經理連四萬塊都拿不出?」水淼淼明白張廠長的心事,他擔心胡寶山連他的印刷費也付不了。水淼淼笑笑說:「一下子拿出四百萬,可能有點難。」張廠長眉間擠出的川字舒展了,嘴角挑起一縷不易覺察的笑,「我知道胡經理是個大財神爺,區區四萬塊,小菜一碟。」水淼淼說:「危難之中見真情,張廠長不會因小失大吧。」張廠長終於吐口說:「豁出我這張老臉四處磕頭借吧,借得到,你別謝我,借不到,你也別罵我,中午聽消息吧。」水淼淼拿出牡丹卡遞到張廠長的手中說:「在上面存進兩萬就夠了。別磨蹭到中午了,我就在這兒等著,再給我派輛車,半小時後就出發。」水淼淼的大家氣象把個堂堂的大廠長壓抑成一個惟諾的小聽差。

  水淼淼拿回牡丹卡後,和胡寶山通了電話,立刻驅車趕赴鄔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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