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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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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讓他大聲念三遍,然後拽起他的兩隻小手,拿出一尺半長的竹板,實實在在地一下一下抽在他的手心上。每打一下,父親哆嗦一下,仿佛那竹板打在他自己的心上。晚上,母親用毛巾和眼淚為他腫起的手掌做熱敷的時候,他常常聽到父親的長籲短歎。父親的教誨在他的心裡深深地播下一粒種子,一定要出人頭地。如今他春風得意了,雖不是讀書讀出來的,卻也是靠父親把他煆打成一個鐵錚錚的男子漢,才能拼搏出一方天地。假如此刻父親能坐在自己的身邊,他會不會老淚縱橫呢。 胡寶山喜歡這裡的小環境、小氣候,仿佛是個世外桃園,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吃喝玩樂。他的第一嗜好是,賭。賭場上,他能眼皮兒都不巴眨一下地把命押上去。他最欣賞的格言是,人生就是一場豪賭。他的光彩人生就是賭出來的。張廠長摸透了他的脾性,每次迎來胡寶山,都會把他送到縣城郊外一個隱秘的賭場,那是他如魚得水的地方。 這座縣城雖是胡寶山經常光顧的地方,但他從未帶水淼淼來過。上賭場前的男人是粘不得女人的,他信這個。 水淼淼卻是不達目的決不甘休的女人,凡是胡寶山涉足的地方,她都想去實地看一看,表面上是去玩,是尋開心,實際上卻在心裡記著一本賬,倒不是想監督胡寶山,而是要開闊眼界,見多識廣,她的心大著呢。這次胡寶山去印武俠小說,千方百計把水淼淼安撫了一番。水淼淼不動聲色,等胡寶山前腳被接走,她隨後就上了長途汽車,一路顛簸,一路風塵僕僕,一路不斷地受到騷擾,她都不在乎,她甚至很開心,覺得自己又成熟了許多。她想像著胡寶山見到她時吃驚的樣子,他很可能大發雷霆,那副尊容一定很可笑。她什麼都想了,只是沒想到汽車會在半路拋錨。 胡寶山在邊遠縣城有個印刷點兒的情況,是呂海濤有意無意從水淼淼嘴裡得知的,那座縣城離呂海濤的家鄉不遠,他隱約記得有個中學的同學在縣公安局當著個小頭目,千方百計繞了許多彎兒聯繫他,工夫不負苦心人,還真把他找到了。呂海濤不辭辛苦,乘火車,搭汽車,專程到縣裡找這個同學。同學聽了他介紹的情況,直嘬牙花子。胡寶山這人他知道,連他參賭的情況都略知一二,但縣公安局的態度是睜隻眼閉隻眼,不願動這個財神爺。 同學是個有正義感的年輕人,對這種做法非常反感,卻又無可奈何,心裡也憋屈得慌。兩人酒喝到八分的時候,同學拍案而起,大喝了一聲,整這個狗日的。冷靜坐下來琢磨了半天,給呂海濤出了個主意:由他做內線,把胡寶山的活動情況及時通報給呂海濤,讓呂海濤帶上當地公安局的人奔襲縣城,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胡寶山秘密帶走。這有點兒黑社會綁票的意思,並不怎麼合法,是要冒一定風險的。但華山一條路,也只有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了。 呂海濤回到家裡,把情況給安謐做了彙報。安謐竟有些興奮,非常讚賞這個計畫。她曾給公安做過許多專題片,局裡的大小頭目都認識,當下,她就給管經濟案件的郝科長通了電話。郝科長說,你升了官兒也不請客,早把哥們兒忘到腦後去了,怎麼,有事才想起我,先燒柱香吧。安謐說,好。當晚就在一家中檔餐館擺了一桌。郝科長帶著兩個人興沖沖地來了,聽了這件事,有些怵頭,說:「你這頓飯好吃難消化,我恨不得馬上給你吐出來。」安謐說:「患難之中才見真情,還沒讓你赴湯蹈火呢,你就往後捎,還算什麼鐵哥們兒。」郝科長騎虎難下,悶著頭連連幹了幾杯,起身咕嘟咕嘟滿滿倒了一茶杯酒,雙手捧著送到安謐的面前說:「喝了這杯酒咱們再說吧。」呂海濤起身要替,不等郝科長說話,安謐就把他攔住了,她心裡明白,這一關過不了,郝科長立刻就順坡下驢了。安謐一臉豪情萬丈的樣子,接過杯子,灌涼水似的把一杯酒咕嘟了,氣壯山河地把杯子啪地摔碎在地上,叫了一聲:「好酒!」這場面頓時就熱火起來。 郝科長被逼上梁山,只好和安謐商討細節問題,他提出三個條件:一是,報銷全程旅差費,包括汽油費和補助;二是,安謐必須陪同前往,出了問題由她承擔;說到三,他打了個頓兒。安謐毫不含糊地接茬兒說,我不會讓弟兄們白辛苦,追回欠款百分之十做獎金。事情就這樣談妥了。把在場的呂海濤佩服得五體投地,借著酒勁兒,對安謐說,從今以後,我聽你的,你讓我往東,我決不向西看一眼。 胡寶山剛到縣城,呂海濤的同學就把消息傳了過來。郝科長沒有食言,帶了個公安的司機,拉上安謐和呂海濤當天就出發了。一天半的時間趕了一千多公里的路程,一行人都感到精疲力竭,只有呂海濤卻愈加精神抖擻。他在縣賓館胡寶山的房間對面訂了兩套客房,讓大夥休息,自己一個人盯著。 直到晚上,水淼淼才進了縣城賓館。水淼淼查到胡寶山的房間號,徑直上樓敲門,卻得不到回應,叫服務員開門,被服務員拒絕了,氣得水淼淼狠狠踹了房門兩腳。 這一切被正扒在貓眼上監視的呂海濤都看在眼裡。呂海濤像幾隻耗子鑽進肚子裡撓著他的心,癢癢得很。他推醒酣睡中的郝科長說,胡寶山的情婦回來了,咱先把她抓起來吧。郝科長說,這趟出門本來就名不正言不順,可不能把事鬧大了,能把胡寶山順順當當地抓住,就謝天謝地了。呂海濤只好強忍著,唾沫星子狠勁兒往肚裡咽。 水淼淼打聽不到胡寶山究竟幾時能回來,便在胡寶山房間的隔壁定了間房,暫時住下了。躺在床上,靜候許久,聽不到動靜,起身脫掉衣服,進了衛生間。噴頭淋出的水很溫暖,嫩滑的皮膚享受著水的親吻,一身的晦氣仿佛都被沖洗得乾乾淨淨,水淼淼的心境敞亮了許多。 胡寶山在麻將桌上奮戰了兩天兩宿,其間僅僅打了個頓兒。第一天手氣不錯,麻將牌像是和胡寶山息息相通,心想著要那張,那張就乖乖地往手上躥,閉著眼睛摸,一和就是滿貫。胡寶山得意得很,起手十三張牌,他能把十張亮明在桌面上,到了,還是他和,整得三個賭友像進了殯儀館,一臉的莊嚴肅穆。眼見著胡寶山密碼箱裡的錢發酵似的不斷地膨脹,陪他前來的印刷廠的保衛科長悄悄捅咕他,示意他見好就收吧。胡寶山餘興未盡,三位賭友也視死如歸,氣壯山河地表示,不就是輸點紙做的錢,進了閻王殿,老子和閻王爺也敢賭一把。二十四小時過去了。不出保衛科長所料,胡寶山滿滿一密碼箱的錢如同漏斗裡的水流失得一乾二淨。胡寶山起身系好領帶,把袖口上綴著名牌標飾的西服抖了抖,挺括地穿在身上,拍了拍保衛科長的肩頭,煞有其事地說,賭場失意,情場得意,走,咱情場上瀟灑一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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