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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水淼淼明知壓到兩萬沒問題,但她已經在心裡歡呼勝利了,她贏得了比幾千塊更有價值的成就感。

  門外傳來胡寶山的咆哮聲:「水淼淼,你個小婊子,你想把爺往地獄裡送呀。趕快掏錢,爺快活不下去了。」顯然,呂海濤在脅迫他。

  水淼淼粲然一笑,說:「大姐,我聽你的,能交你這樣的朋友,多少錢都換不來。你和艾婷婷姐是比親姐妹還親的好朋友,我真嫉妒你們。」

  提到艾婷婷,安謐的矜持像過火的荒草一樣消失了。她迫不及待地詢問艾婷婷的近況,一點一滴都榨得乾乾淨淨。前天在路上,她倆通過電話,自然不能盡興,她期待她們的重逢,但艾婷婷告訴她,大概等不到她回來了。她真感到懊惱。

  艾婷婷隨著人流走出北京站,在眾多翹首接站的人群中沒有一雙眼睛是艾婷婷所熟悉的,她渴望一個驚喜在等待著她,就像電影中常常出現的巧合一樣。然而,然而這個不隨人願的詞,在她的人生閱歷中出現的幾率似乎太高了,她不能指望任何奇跡出現。她買了一張北京地圖,掏出劉學養的名片,再一次確認他在北京開的書店的地址,搭乘公車直奔金台路。

  書刊批發市場是臨時搭建的,中間是一排鐵皮房,一間間火柴盒似的。市場裡的客流稀稀落落,不是想像中的繁華。走進店裡,一張張臉仿佛包裹著鐵皮,和房子的建築材料一樣冷冰冰的。店主並不熱情主動地招攬顧客,一副主隨客便的慵懶;顧客卻極認真,極挑剔,極有耐心地一本本翻閱著,把損了封面的、有殘頁的、墨蹟不勻的挑出去,細緻地歸整好選中的書,再和店主壓低嗓門結帳,看得出其中是有點名堂的。艾婷婷轉了幾家書店才找到長白山書刊批發部,站在門口定定神兒,心裡倒盼著劉學養不在書店。猶豫中,背後炸響一聲驚呼:「哎呀,大妹子,可真是你呀!你怎麼悄沒聲兒的就來了?」劉學養人高馬大地戳在艾婷婷面前,伸出雙手,把艾婷婷的小手攥在掌心中,骨頭都快捏碎了。

  他把艾婷婷拉進書店,旋即又風風火火地拽出來,一路敞亮地笑著,領她進了一家飯館。坐定了,點了菜,一口幹了半杯茶,才得空兒詢問艾婷婷到北京有何貴幹。艾婷婷想嬌癡地說,就是來看你的呀。話未出口,自己倒先覺得肉麻,便把準備了一路的臺詞端了出來,說寒主編受到他的啟發,也想到北京來發展,自己一時走不開,就派她先來看一看。劉學養一拍大腿說:「這就整對路子了,北京是啥地兒,祖國的心臟,血脈連著五洲四海,什麼營養不是從這咯噠輸出去的。書是啥,書是文化,書是精神文明,傳播文化,傳播精神文明,不靠北京,那不是瞎掰嗎。」劉學養雲山霧罩一頓神侃,把唾沫星子噴了艾婷婷一臉,半句實在話都沒說。酒菜擺了一桌倒很豐盛,劉學養熱情迸發地勸吃勸喝。艾婷婷一時不知如何招架,心裡愈加沒了底兒,咬咬牙,鼓足了勇氣,把劉學養敬的滿滿一杯酒灌進肚裡。

  酒液像無數條火蟲從喉嚨口一直竄進五臟六腑,攪得艾婷婷差點吐出來。她強忍著,腦子卻覺得靈動了許多,中聽的話順溜溜地從舌尖蹦出,暈糊得劉學養把白酒當水一樣往肚裡灌。劉學養開始掏心掏肺地說:「你是個文化人,不拿我當回事兒,以為我是瞎貓逮了只死耗子,撞上大運了。可不那麼簡單。我也曾是吃官飯不操閒心的主兒,當過辦公室主任,撇點油水什麼的,小日子過得挺滋潤。可我的心大,嘴裡嚼著驢肉,眼卻瞅著天上的鵝肉,心裡還惦記著海裡的鮑魚、龍蝦。我先在通化整了家小書店,挺紅火,每天打鬧個三五十的沒問題。可往遠了看,這日子長不了。瞅著你眼熱的人多了,這碗飯就端不穩當了,誰都想蹭碗熱乎的吃。你就得往前看,就得鉚著勁兒往高竄。我把一年賺的錢都帶在身上,全國兜了一圈,除了西藏、海南,對,還有臺灣,我都溜達遍了。」

  艾婷婷托著腮幫子,注視著劉學養,一副專注的神情,心裡卻在想,男人怎麼都一個德行,喝上二兩酒,就以為天老大,自己老二,再面對一個中意的女人,愈加騰雲駕霧找不到北了。

  劉學養打著酒嗝,從內衣兜裡掏出個小本兒,啪地拍在桌上,神氣活現地說:「你看這是什麼,坐山雕朝思暮想的聯絡圖,書刊發行全依仗著它,這是我多年心血熬煉的精髓。」

  艾婷婷不經意地說:「劉總你別蒙我,在當今的資訊時代,搞一個書刊發行網,不過是舉手之勞。」

  劉學養急得眼珠子差點蹦出來,舌頭也打不過彎兒了,結結巴巴地說:「舉手,連蹄子一起舉,你試試看,累得你吐了血,也未必能搞出這麼一張網。別看就這麼幾個名字,幾個地址,幾個電話號碼,裡面的學問大著呢。這些東西都是死的,可在你的腦子裡它應該是活的。這個人的誠信怎麼樣,給他發書刊保險係數是多少,是先發書後收款,還是必須先收錢後發書;他的能量有多大,能不能包一個省;實在發行不了的書刊誰能幫你兜底兒。俗話說,無奸不商,搞書刊的沒個乾乾淨淨的主兒,你還得利用他,怎麼用,你得心中有數。怎麼樣,聽得傻眼了吧?」

  艾婷婷給劉學養斟滿酒,一副茅塞頓開、無限崇拜的樣子,唏噓感歎地說:「北霸天,劉總真是名不虛傳!從您的身上,我明白一個真理,有『智』者事竟成。這個智,是聰明智慧的智。劉總聰明過人,有大智慧,能成大氣候。」艾婷婷說得自己都覺著肉麻,她問自己,你是怎麼啦,真要脫胎換骨變一個人啦?

  劉學養撐大朦朧的眼睛盯著艾婷婷,甩著發僵的舌頭,說:「你可真是女中豪傑,我把你看走眼了。來,我敬你一杯!」

  艾婷婷脫掉外衣,爽快地說:「和劉總這樣有大氣象的人喝酒,真是痛快,來,幹!」

  出了飯館,劉學養的腳下已沒了根,踉踉蹌蹌走兩步退半步,定定神兒,穩住身子,再往前走,心裡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喝多了,卻打著酒嗝一個勁兒地喊:「好酒,好酒,回去咱們接著喝!」

  艾婷婷雖有些暈乎,腦子卻格外清醒,她想不到自己有如此大的酒量,說不準還有什麼潛能沒有開掘出來,興許就是克拉瑪依,表面荒蕪,地下卻蘊藏著珍貴的資源。她想把劉學養送回書店,劉學養卻堅持要給她找飯店。艾婷婷便隨著他走,沒有忐忑,沒有顧忌,直直地挺著胸,將豐滿的乳房豪邁地展示在陽光下。這種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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