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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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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謐振作起精神敷衍出一絲微笑,說:「你是來會朋友的吧?我就不便打攪了。好,再見。」 不等她轉身,呂海濤點燃桌上的紅色蠟燭,說:「燭光已亮起,就讓暗影丟在後邊吧。」 燭光是安謐的網名,這一聲暗示,已讓她被聚光燈籠罩,無處逃遁。安謐對自己說,這是天底下最滑稽的鬧劇了,我也在其中扮演了一個丑角,人生小舞臺,竟將他倆撮合在一起演這場鬧劇,真有點太那個了。安謐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坐在呂海濤的對面。 呂海濤說:「今天天氣真好。」 安謐說:「所以你從荒原遊蕩出來,想尋覓一隻羔羊。」 呂海濤說:「現在我們是平等的,你不是領導,我也不是契柯夫筆下的小公務員。我們是網友,可以推心置腹。你願意嗎?」 安謐想,和同事談談心,也未嘗不可,何況她至今沒看透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安謐說:「你為什麼起名叫蒼狼?」 呂海濤說:「我本來就是一隻狼。從小,父母雖然叫我狗狗,卻常常用棍棒代替骨頭餵養我。父親只鍾愛一樣東西,就是酒。酒後的父親是紂王。不堪忍受暴虐的母親遠走他鄉,只是通過我的二姨維繫著我們的母子關係,我上學的費用全部由母親供給,直到我讀完大專。其間,我和二姨因為錢的事發生了爭執,我懷疑二姨把母親給我的錢隱藏了一部分。二姨在暴怒中說,那種不乾不淨的錢,我拿在手中都覺得噁心,不是看在親姊妹的份上,這錢我沾都不沾。二姨的話深深地刺痛了我,那錢變成一團火燒灼著我的心,燒成一塊石頭,把僅有的一點親情的眷戀燒成灰燼。」 安謐說:「難道你就沒愛過一個人?」 呂海濤說:「我渴望真情,甚至比別的人更渴求愛的滋潤。我交過三個女朋友:第一個被我酗酒的父親嚇跑了;第二個說我這張小白臉非常可愛,但她決不能接受一個窮光蛋;第三個瞭解到我母親的罪惡,像遠離瘟疫一樣,逃之夭夭。」 安謐說:「既然對愛情已經絕望,為什麼還會寫出許多愛情詩?」 呂海濤陰鬱地笑了,「那是石頭上長出的青苔,而且字裡行間都是對愛情這個假面具的踐踏和蹂躪。」 安謐說:「你不相信愛情?」 呂海濤:「愛情只是童話,是對肉欲的粉飾,是一場天真而殘酷的遊戲。」 安謐說:「那你在網上尋找什麼呢?」 呂海濤說:「既然愛情是虛擬的,就在虛擬的網路世界捕捉它的幻影吧。」 安謐咄咄逼人地問:「你為什麼要見我?」 呂海濤坦然地回答:「我嗅到血腥味,欲望膨脹了,需要得到釋放。」 一股冷颼颼的涼氣從心裡竄出來,在光潔的皮膚上濺起星星點點的恐懼。安謐端起咖啡杯吮了一口,涼透的咖啡什麼味道都沒有。 呂海濤怡然一笑,說:「別擔心,我已經得到釋放了。需要給你換一杯熱的嗎?」 安謐搖搖頭。呂海濤招呼服務員結帳,問安謐需不需要送她回去。安謐說,我喜歡在雪中自己走一走。 踏雪而歸的安謐,腦子裡不斷變幻著網路世界的蒼狼和現實中的呂海濤的影子,兩個人無論如何也重疊不到一起,但不管怎麼說,她對呂海濤的深惡痛絕已淡化了許多。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三十多歲的人玩這種荒唐的遊戲,也不怕陷入泥沼之中不能自拔。雪花柔情脈脈地愛撫著她,滋潤出鮮活的遐想,蕭雨濃如影隨形地伴著她,如同漫天的雪花一樣。 安謐將鑰匙插入防盜門的鎖孔中,旋轉了一圈,發現門是開著的。她的心驚慌失措地狂跳了幾下,退到樓梯口,掏出手機,想撥打110。卻又疑心是自己忘了鎖門,鎮定了片刻,把走廊裡的一塊磚頭拎在手中,躡手躡腳地打開門,觸目驚心地發現,幽暗的客廳裡坐著一個人。安謐手中的磚頭不待舉起便已自動墜落了。就在她癱軟的瞬間,落地檯燈亮了,蕭雨濃端莊地坐在沙發上,莊嚴肅穆地看著她。安謐長舒一口氣,踉踉蹌蹌走過去,撲到蕭雨濃的懷中,呢喃地說:「大概不是一場夢吧。」 蕭雨濃不動神色地問:「你幹什麼去了?」 安謐仰頭看著蕭雨濃審視的目光狡黠地說:「是審訊嗎?」 蕭雨濃的頜骨堅硬地突起著,執拗地問:「你幹什麼去了?」 安謐從蕭雨濃的懷中移到對面的沙發上,漫不經心地說:「我有義務必須回答嗎?」 蕭雨濃抬起手腕亮了亮表,「你看看幾點了?」 安謐說:「你是擔心我的安危,還是心懷叵測?」 蕭雨濃突起的頜骨收斂了一些,說:「我從機場直奔這裡,已經足足等了你兩個小時。」 安謐說:「我等了你整整一個月。」說著,淚花已在眼裡綻開了,「兩個小時就讓你感到委屈啦,你就不堪忍受啦。你太自私啦,從來就沒有設身處地地為我想一想,你體會過孤獨嗎,你忍受過思念的折磨嗎,你品嘗過被愛遺忘的滋味嗎?」得到釋放的憤懣、委屈爭先恐後地噴湧而出,終於堵塞在哽咽中。 蕭雨濃起身在安謐的額上敷衍地吻了一下,傳達出休戰的信號,誇張地伸著懶腰打著哈欠,說:「我太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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