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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有水淼淼的日子,歡笑就是主題歌。三天一晃就過去了,告別的時候,水淼淼拉著艾婷婷的手,快快樂樂地說:「你要是敢忘了我,我會鑽進你的肚子裡,把你的腸腸肚肚攪個稀裡嘩啦。」說著,驟然間紮進艾婷婷的懷裡,哇地哭出聲來,哭得天昏地暗,真的把艾婷婷的腸腸肚肚攪了個稀裡嘩啦。

  艾婷婷附在水淼淼的耳邊說:「又不是生死別離,小心哭壞了眼睛,丟了資本,小白臉會不愛你的。我還指望你把丟掉的小白臉讓給我一個呢。」

  水淼淼的眼裡綻放出亮晶晶的笑,在艾婷婷的臉上嘬出一個響亮的吻,氣宇軒昂地說:「只要你愛我,我可以丟掉整個世界。」

  寒冰和歐陽天看著這一幕,心裡癢酥酥的,真想和女人們擁抱在一起,兩人對視一眼,會心地握了握手。

  到了臘月二十三,過年的氣氛就開始火爆起來。稀稀落落的爆竹聲迫不及待地呼喚著睡意朦朧的春天。商場裡人頭攢動,一張張臉上喜氣揚揚的。熟人見了面已經拱起手來笑吟吟地道一聲:「給您拜個早年,祝您萬事如意、闔家歡樂、發財發財。」

  寒冰和艾婷婷裹在王府井百貨大樓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隨波逐流,臉上的凝重和簇擁著他們的歡騰形成強烈的反差,像漂白布上的兩個黑點格外醒目。艾婷婷努力振作起精神,攛掇著寒冰買這買那。寒冰麻木機械地聽從她的擺佈。

  回家過年是艾婷婷替寒冰做的決定。這些日子,兩期刊物的事已近尾聲,回款的速度超乎兩人的想像,而且不斷有要求追加數量的電話打來。兩人一商量,不謀而合,都認為,適可而止,不能貪,於是委婉地拒絕了誘惑。估算有了初步的結果,淨利潤可達六萬左右,而且馬上就可以從印刷廠提出四萬的現金。

  在令人歡欣鼓舞的曙光的照耀下,艾婷婷說:「你該回去和父母、孩子過個團圓年,順便探聽一下單位的近況。」說這話時,她盯著寒冰,目光幽幽的,仿佛在探尋另一條蜿蜒的曲徑。

  寒冰還沉浸在興奮的躁動中,往日的細膩便粗糙了許多,他大咧咧地說:「好,你也一樣,帶點稀罕的東西回去,給父母報個平安,寬慰一下為你懸著的心。」

  艾婷婷像在自語似的,「不,我還不想回去,也許永遠不想。」

  寒冰的興奮像被撲滅的餘火冒著淡淡的青煙,他瞪大眼睛看著艾婷婷,驚詫羈絆著舌頭,說出的話,音調都有些變味兒了:「難道連你的父親也不想見?他肯定牽腸掛肚地惦念著你。」

  艾婷婷說:「父親希望我是一輪太陽,能夠照亮他的後半生。而我現在只是一根蠟燭,那點光亮會讓他失望的。」她的話一字一句都是長久的思索凝練出來的。

  寒冰瞠目結舌地吐出一個「那」字便沒了下文。

  艾婷婷冷靜地說:「你別牽掛我,我早已習慣了孤獨。況且,你還要回來的。」

  寒冰不情願地說:「算了,我也不回去了。」

  艾婷婷說:「不,就這麼定了。現在的任務是買票、採購年貨。」容不得寒冰猶豫,她已經出了門。

  走出王府井,艾婷婷說,不送你了,我想去看看汪老師。說著攔住一輛計程車,車啟動時,才搖下玻璃窗,喊了一句,過了年,早點回來。車到新華社門口,艾婷婷的心還不知在何處遊蕩,呆呆地傻坐著,直到司機不耐煩地說,到了。她才恍惚地問,到哪兒啦?司機說,到你該到的地方了,付款下車吧。艾婷婷看到新華社的牌子,茫然問自己,我到這兒幹啥?直到從記憶的深處浮出汪一凡的影子,才想起沒帶錢怎麼能見汪老師。她愧疚地對司機說,我搞錯了,往前開吧。

  夜的翅膀悄然舒展開來,璀璨的燈光張開巨網托舉著沉甸甸的夜,留給城市一派祥和。計程車從燈海中游出,潛入夜的神秘之中,車燈大開著,把暗夜掘出一道口子,坎坷的路面猙獰地作弄著滿身傷殘的計程車,司機肚子裡的火便用國罵的形式不厭其煩地表達出來,這他媽的算他媽的事是他媽的怎麼一檔子事,我他媽的算他媽的倒了八輩子的黴。聽那惡毒的腔調,像是恨不得立刻一腳把艾婷婷踹到車下去。好在明亮的北斗星沉穩地掛在天幕上,看到那熟悉的小學校,艾婷婷懸著的心落回到肚裡。按照計價器上顯示的數位,艾婷婷多付了十元,司機依然覺著有點冤,嘟囔出一串兒「他媽的」之後,揚塵暴土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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