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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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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1月26日 明天是大年三十。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開始厭煩這個中國人最傳統、最奢華、最喜慶的節日。老媽一早就打來電話,說,大年時節,你孤孤單單守著間空房子幹什麼,不如早點回來陪我說說話。我說,單位還沒有放假,明晚才過年,您急什麼。其實,一個星期前,單位已經開始實行值班,神聖的使命就是守著辦公室的電話。我不想回家,就是害怕聽老媽的車軲轆話,周而復始,軸心就是我什麼時候能成個家。絮叨起來,就像多年沒膏過油的大軲轆車,吱吱呀呀的,聽著讓人心煩。我寧願守著孤獨。 老媽來電話的時候,我還偎在被窩裡,雖然天不亮就醒了,卻就是不想起床。在溫暖的被窩裡我可以自由地放飛思想,品味殘留的夢中漂浮的甜蜜與苦澀。電話把夢的泡沫攪散了,我只好咬咬牙從被窩裡掙扎起來。當我從衛生間走出時,不知什麼時候端坐在沙發上的蕭雨濃將我又重新推進夢的泡沫中。我癡癡地倚在門框上,五彩的泡沫翻飛著,簇擁著我。直到他走過來,把我緊緊地抱在懷中,我才感受到真實的他。我的肉體輕盈地飄浮起來,失去了質感。 我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聽到他鏗鏘的心跳聲。我一動不動,迷戀這一刻的永恆。 他抬頭看了一眼表,扶起我的腦袋說,我只能呆一個小時。 我的腦海裡頓時跳出那令我厭惡的「情欲」兩個字。他滿足了情欲,他的情欲消退了,他解決了自己的生理需求。這一切僅僅需要十分鐘。一個小時,那簡直是太大的恩典了,我應該感激涕零。寒意從我的心頭竄了出來,在光潔的皮膚上灑下密密麻麻的顆粒。我鑽出被窩,迅速地把衣服穿好了。在情欲面前裸露自己,是一種莫大的恥辱。 他拿起暖壺,暖壺是空的。他說,你經常上火,還不注意喝水。缺水的女人如同缺水的花,很快就會枯萎的。 這原本溫馨的話,在我的腦子裡卻過濾出一種假惺惺的酸臭味兒。我說,缺水的是你,你付出的太多了。我不是花,但是早已枯萎了。 他看出我情緒的驟然變化,便以沉默抗衡,這是他克敵制勝的法寶。 我努力平靜地說,別把你寶貴的一個小時都浪費在這兒啦,黨和人民都需要你。 他說了聲對不起。毅然走了。 1998年2月1日 昨天呂海濤來給我拜年。他顯得有些拘謹,舌頭磕磕絆絆的,說句完整的話似乎都很困難。我給他沏了一杯茶,端給他的時候,他觸到我的手,像觸了電一樣倏地閃開了。結果,茶杯落在地上粉身碎骨,幸好兩人都沒被燙著。這種失態,讓我覺得好笑,卻也有幾分警覺。他大概不會想入非非吧。 這時候,蕭雨濃打來電話。我無法回避呂海濤,只能裝腔作勢地胡亂應對。雨濃問我,是不是有人在旁邊。我說,是。他便把電話斷了。 晚上他來了。進門就像員警一樣,先查看了臥室,把我特意為他準備的睡衣和拖鞋都仔細看了看,然後盯著問我,什麼人讓你那麼心慌意亂。我感到屈辱,也覺著好笑,不過能讓他吃醋並非不是一件好事。我說,是我新結識的男朋友,他很想見見你,怎麼樣,哪天給你們引見一下。他頹然坐在沙發上,陰沉沉的臉許久才略有轉晴。他說,對不起,其實我沒有這個權利,你應該多交一些朋友。這些日子我的心態不好。我對官場厭倦透了,真想解甲歸田。 他的話讓我高興,但我心裡明白,這不過是他一時的感慨而已。事過境遷,他照樣還是那個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十幾載的蕭雨濃,照樣渴求能在仕途上春風得意。 艾婷婷關閉了電腦,腦子裡亂糟糟的。從這些日記中她似乎有所感觸,卻又模模糊糊的。她為安謐擔心,覺得她是在一片看不到盡頭的沼澤地裡跋涉,每一步都面臨著滅頂之災。從安謐的境遇她又聯想到自己,心裡便有些惶惶然。「別是他有病吧。」安謐的話迴響在她的耳邊,隨即右眼皮突突地跳了幾下,心跳也隨之失去了節律。艾婷婷想,是不是該去一趟臨原,做一次暗訪呢。 第十四章 艾婷婷告訴安謐她要去臨原,她的部分稿件還在寒冰那裡。安謐笑笑,其實僅僅在翹起的嘴角上掛著一絲笑意,寬容的理解和善意的揶揄都在其中。艾婷婷也笑笑,安謐既然看透了自己,她無須掩飾,更無須解釋。她們都咀嚼著一枚酸酸的青杏,那滋味也許略有差異,但青杏刺激出的唾液,使欲望更加膨脹,期待成熟,期待真實的收穫,變得更加迫切。 艾婷婷走在街上,她對去火車站略感猶豫,多走幾步,興許得到紅燈的警示,讓她駐足。前面不遠就是一個十字路口,綠燈行,紅燈止,聽憑命運的安排吧。 一輛計程車緩緩隨在她身後,她擺擺手,示意此時她並不需要車。那車卻執著地尾隨著她,而且在她停下腳步的時候,把車門打開了。這時她才看清,開車的是許建國。艾婷婷的第一個念頭是想跑,她的腿卻不聽使喚,木樁似的堅守著。許建國說:「上車吧,到哪兒,我送你。」艾婷婷的腿像被熟悉的磁場所吸引,自覺地跨了上去。車到路口時,是綠燈,而且前面沒有車,連車速都不用減就過去了。車一直向前開,開出好遠,艾婷婷才似醒非醒地問:「你要帶我去哪兒?」許建國說:「想去哪兒都行。」艾婷婷說:「我去車站。」許建國打轉方向盤,車子駛上前往車站的路。艾婷婷飄忽的心安穩下來。前面的路口堵車,長長的車隊耐心地走走停停,沒有兩三次紅綠燈的轉換,誰也通不過去。許建國點燃一支煙,吸了一口,撳滅了。艾婷婷心頭湧起一股暖流,打破寂寞,問道:「你過得還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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