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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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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冰說:「我都快老掉牙了,還童言。我明白了。你說我是老小孩兒,說話沒深淺,沒分量,只當是說笑話兒。那我就在嘴上貼張封條算了。」 艾婷婷說:「越描越黑。這還不是耍小孩子脾氣?要不要買塊糖蛋蛋哄哄你?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看不上劉學養,而且擔心他打我的主意。小心眼兒了不是?我又不是水淼淼,你別疑心生暗鬼的好不好?」 寒冰無言以對。 艾婷婷找到劉學養,還真沒白跑。劉學養的手頭一套三卷本的散文精選書稿,眼下他沒有精力搞,卻又不想讓給別人,但作者催得緊,說是要另找婆家。劉學養說,不如我做個順水人情,算是我們合作,出了書,你們發不出去的,我來收底兒。艾婷婷說,真沒想到你長了一副菩薩心腸,我該給你燒香呢,還是作揖。劉學養說,你是團火,我是個雪人,見著你就化了。 書出得非常順當。連稿費帶書號,五萬塊錢就拿下來了。首印五千套,燙金精裝本,定價68元。征訂單上明確注著:先付款,後發書。不到半個月,書發完了。追加定數還源源不斷。統計了一下,再印兩萬沒問題。印刷廠的機器不停歇地高速運轉起來。 寒冰和艾婷婷粗粗算了一筆賬,這本書賺到二十萬沒問題。歡欣啟動了沉寂多日的荷爾蒙,艾婷婷霧水般迷蒙的目光中,漸隱漸現地流瀉出纏綿的柔情。寒冰渾身的血管都鼓脹起來,似乎聽得到鮮血汩汩流淌的聲音,這一刻青春從積滿枯葉的記憶中蘇醒了,生機盎然的綠色漿液充溢在他的心頭,流失的光彩年華縈紆百折地又回來了。 早晨,他沉靜在酣睡中,臉上的每一處都挺括舒展,粗粗的毛孔散發著氤氳的氣息,似乎是昨夜從她的體內吮吸的溫潤的汁液潺緩地流溢出來。她喜歡看他這副樣子,常常癡迷地任憑時間隨意流失。她低頭將松柔的長髮垂了下來,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劃來蕩去。他的呼吸便有些粗重,胸脯的起伏浪湧一樣逐波高漲。他突然伸出雙手,將她緊緊地擁在懷中。她像太陽下的初雪一樣融化了,化成一滴水,被乾涸的大地吸附了。 電話鈴響了。纏綿中的他們都不想理睬它,它卻響得執拗,不容你忽略它。寒冰拿起話筒,是印刷廠周廠長焦灼的聲音,「你趕快來廠裡,馬上,一分鐘也不能耽擱。」說完就掛斷了。 在廠長辦公室等著寒冰和艾婷婷的是新聞出版局版權處和印刷管理處的人員。印管處的副處長請寒冰出具有關的證明,一一審核之後,不動聲色地將所有的材料都放進自己的公事包。版權處的幹事拿出幾封信件丟在寒冰的面前。這是幾封作家的訴訟信,內容大同小異,都是狀告某出版社在編輯出版的散文精選集中未經作者同意就擅自編發了他們的作品,而且至今未付稿酬。寒冰解釋說,稿酬已經全額付給了編輯這套選集的主編,並且有合同,合同中有明確的條款,選集中所選編的作品稿酬一律由主編承擔。 幹事說,這是一份無效合同。按照有關條例和規定,應該由出版社直接對作者的權益負責,直接徵求作者的許可,直接付給作者稿酬,否則就是侵權行為。你是代表出版社出版這套書的,所以責任應該由你來承擔。寒冰問,有彌補的辦法嗎。幹事說,你沒有狡辯、耍賴,態度還不錯。我可以提醒你,如果你不想上法庭,必須馬上採取補救措施,給所有被選編了作品的作者致信道歉,並答應他們所提出的條件,稿酬大概需要多付出一到兩倍。寒冰問,我能不能和本書的主編協商一下。幹事說,當然可以。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這種事我們見多了。你和他到法院打官司,不僅遙遙無期,你也未必能勝訴,而且在這期間,我們要封存這批書。寒冰說,謝謝你的提醒,我考慮一下,明天答覆你好不好。 幹事說,可以。但是在這個問題沒有解決前,這批書一本也不能發。幹事轉身對張廠長說,這些話你都聽見了,在未經我們印管處的同意下,如果有一本書出了廠,你就要負全部的責任。張廠長喏喏稱是。寒冰邀請他們吃頓便飯,被嚴詞拒絕了。等他們出門的時候,艾婷婷想起,有關這套書的所有材料都被那位印管處的副處長拿走了,急忙追上去,問了一句。副處長答覆說,這些東西需要審核一下,沒有問題,再還回來。事情就這樣暫時不了了之了。 華山一條路,沒有可選擇的餘地。那位幹事的話句句是真理。寒冰和艾婷婷苦惱了一夜,只能一邊給作者們一一寫信,一邊通過劉學養找那位賣給他們稿件的主編。劉學養說,那傢伙他也不大熟,是汪一凡老師給他引見的。電話打到汪老師那裡,汪老師說,那個人是別人介紹來的,按照他留下的名片,他曾打電話和他聯繫過,但電話是空號。這條線基本就算斷了。作者們的信倒是回復得很快,半數作者很豁達,表示只要按規定付給稿酬就可以了。但也有難纏的,提出一字十元的天價稿酬,而且要求登報道歉。寒冰和艾婷婷算了一下,那五千套已經發出去的書的利潤大抵可以把稿酬這一塊補上。 寒冰說,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還是光明的。艾婷婷的心卻懸著,晃晃悠悠的回落不到那穩當的地方,她預感到這件事不會順當,難解的疙瘩會一個接一個。但她不願說出來,她媽媽說她妨主,霹靂火命,凡是沾她邊兒的人和事十有八九會遭磨難的。她害怕自己的擔心真的會應驗,況且她也不想增加寒冰的心理負擔。她只是默默祈禱。 消耗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和作者們的事情總算了結了。寒冰對艾婷婷說,去一趟出版局吧。艾婷婷猶豫地說,你一個人去吧。她心裡充滿矛盾,既想陪伴在寒冰身邊,關鍵的時候能和他手拉著手,卻又對自己缺乏信心,不祥的念頭糾纏著她,這一刻,她甚至相信女人就是禍水。 寒冰走了。艾婷婷坐臥不寧,忍不住還是打車追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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