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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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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婷婷說:「我能幹什麼,給你添亂?」 安謐說:「不能指望你,只好找一個能幫我一把的人,病急亂投醫。其實,好人和壞人的界限並不那麼分明。寒冰倒是個好人,可他讓你苦起來,是苦在心尖兒上,說都說不出來。」 艾婷婷說:「說說你的書記大人吧,他讓你嘗到點兒什麼樣的苦頭。」 安謐幽幽地說:「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即使人在一起,心靈也撞擊不出火花。他大概急於想跳出這情感的漩渦。」 艾婷婷說:「你呢,你躲到這窮鄉僻壤,把自己囚禁起來,是不是在逃避什麼?」 安謐笑了,說:「你從北京跑回來,不也是在逃避麼。」 艾婷婷撲到安謐的身上,緊緊地摟著她,夢囈般地說:「同是天涯淪落人。」淚水流到安謐的臉頰上。 安謐的眼裡只是澀澀的,沒有淚水的潤滑,心是焦幹的,像一片龜裂的土地。她有點兒羡慕艾婷婷,淚水中畢竟還孕育著希望。她輕撫著艾婷婷光潔的脊背,說,「咱們能不能避開男人這個話題,說點開心的。」 艾婷婷說:「男人在一起,三句話離不開女人,女人是男人開心的佐料。女人之間談論起男人來,卻總是愛恨摻半,牙齒把他們嚼碎了,卻捨不得吐出去,一點兒不剩,又都咽進心裡。」 安謐說:「現在我越來越相信宿命。幾乎所有的經歷都告訴我,一旦有所渴望,失望就必定會在不遠的地方潛伏著。我抗拒不了命運,不如隨風而去。這樣活得還輕鬆點。」 艾婷婷撐起身子,嚴肅認真地說:「你不能這樣,會毀了自己的。我不答應,你聽見沒有。決不答應。」一種莫名的恐怖攫住她的心,擠壓出絕望的淚水,滴落在安謐的胸口上。 安謐笑了,內心的酸楚卻愈加張揚,把全身的毛細血管都填充得滿滿的。她是在無意中說那番話的,卻把艾婷婷的心緒攪得淩亂不堪,似乎有所預感。世界上最瞭解女人的常常是女人,心心相印的女友總是能在不經意中感觸到另一個女人最細微最隱秘的特質。由此可見,向宿命俯首是她惟一的選擇了。這話她不能說,只能把話題轉到天南地北去,哪怕是婆婆媽媽的雞零狗碎的不著邊際的。 兩人聊到天色發白,才朦朧睡去。 村裡有家娶媳婦的,一大早,鞭炮聲就把小小的山村攪得沸沸揚揚。安謐拉著艾婷婷去看熱鬧,主人家真情實意地說,你們可是請都請不來的貴客,沾你們點兒福氣,這小日子一定會過得紅紅火火。娶親的回來了,是一頂藍色的轎子,上面蒙著一條紅布,並不那麼喜氣盈盈。 安謐悄悄對艾婷婷說,我在夢裡也坐過轎子,是那種火紅火紅的轎子,坐在裡面的感覺就像是在火焰中迎接涅槃一樣。 新娘子下了轎,沒有紅蓋頭,身上的紅衣服也不那麼鮮豔奪目,臉是化過妝的,胭脂和粉都用得過分,像是戲臺上的演員。新郎也不那麼精神抖擻,在眾人的起哄聲中,背著新娘,進了石頭壘起的院子裡。典禮開始了,主持人念念有詞,扯著嗓門高聲吆喝,誰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儀式逐一進行,新郎新娘像是木偶一樣任人擺佈。 艾婷婷想起一個故事,有人問村子裡的羊倌兒,你養羊幹什麼?羊倌兒說,攢錢。問,攢錢幹什麼?羊倌兒說,蓋房。問,蓋房幹什麼?羊倌兒說,娶媳婦兒。問,娶媳婦兒幹什麼?羊倌兒說,養娃娃。問,養下娃娃幹什麼?羊倌兒想了想,說,放羊。眼前的這對新人會不會沿襲這古老的傳承,大概不會了。丟下這實實在在的生活,丟下這石頭壘起的小院,丟下質樸的鄉親們,插上夢想的翅膀飛向城市。返朴歸真是城裡人的夢想;過城裡人那樣的生活,是村裡人的夢想。夢想成真後,還會生出新的夢想。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有人來請他們入席,把艾婷婷的遐想扯斷了。這時才想起帶著照相機,忙不迭地摁起快門來。這其中的滋味等到以後慢慢琢磨吧。照片老了會像酒一樣。 艾婷婷不便繼續騷擾安謐,住了兩夜就走了。安謐強迫自己定下心來,重新進入創作狀態。 十天的時間,太陽晃了晃腦袋就過去了。其實對安謐和呂海濤來講,白天和黑夜的界限也不那麼分明,月亮也是借著太陽發光的嗎。呂海濤把安謐寫的四集拿過去,往一塊攢了攢,嚴絲合縫,大功告成。兩人這才感到疲憊,戀著枕頭,連飯都不想吃。 安謐打了第一個噴嚏,身上就覺著不對勁兒,渾身的骨頭都酥了,胳膊腿沒個放的地方,大熱的天卻覺著冷,捂著棉被還直打哆嗦。她隨身帶著感冒靈,吃了兩粒,又昏沉沉睡去。醒來的時候,屋裡黑黢黢的,身邊炕上坐著一個人,不用看就知道是呂海濤。不知他呆了多長時間,也不知他做了些什麼,安謐都不在意了,只覺得有他在身邊心裡很踏實。 呂海濤說,喝口水吧。安謐點點頭,順從地就著他喂到嘴邊的杯子喝了幾口。那水是甜的,不是加了糖的甜,是長途跋涉在沙漠中偶遇甘泉的那種甜,甜透了心,每一個細胞都甜得生機勃勃。呂海濤問,感覺怎麼樣。安謐說,好多了。呂海濤的手觸在安謐的額頭上,說,還有點燙。我去衛生院叫了醫生,一會兒就來。輸點液就好了。安謐說,我沒那麼嬌氣。本子要是沒寫完,病魔也不敢糾纏我。精神放鬆了,它就趁虛而入。 衛生院的大夫來了,備了滿滿兩大瓶液體,說,你的心臟也不大好,液體一定要滴得慢一點。一分鐘不要超過三十滴。呂海濤說,我守著,你休息吧。 兩人一個躺著,一個坐著,不說話,也不相互對視,只是偶爾看輸液瓶時目光撞擊一下,又惶惶地避開了。時間像拉麵似的抻長了,顫顫悠悠的沒個止境,三四個小時,地球環繞著太陽不知轉了多少圈兒。安謐幾次想說,你先睡吧,輸完了我叫你。但舌頭就是懶得動。那漫長終究到了盡頭,兩人都長出了一口氣,像是長時間潛在水中,終於露出頭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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