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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胡寶山得知消息是在趙煥章行動開始後的第十天。消息遲緩的原因是他在一個度假村的地下賭場裡關閉了手機沒明沒夜地賭了三天。這三天,他的手氣不錯,贏了十幾萬,數目雖不算可觀,卻是一個好兆頭,似乎預示著即將發行的「大熊貓」叢書會一帆風順。胡保山離開度假村時,第一個電話就打到印刷廠,吩咐立刻開機,三天內印出五萬套。然後才通知老婆讓她把征訂單發出去。刁桂花在電話裡啞著嗓子喊,你趕快回來吧,出大事了。胡寶山滿不在乎地說,閉上你的烏鴉嘴,從你的嘴裡就別指望吐出象牙來。趕緊按我說的辦,一分鐘也不能耽擱。說完就把手機關了,繼續沉浸在喜悅之中。等他回了家,刁桂花把一份征訂單亮在桌子上,胡寶山像挨了一悶棍,腦子木了,身子僵了,嘴巴張不開了,眼珠子轉不動了,靈魂也出了竅。熬了三天三夜,又受了如此大的刺激,鐵打鋼鑄的胡寶山竟像烈日下的雪人癱了化了,軟塌塌地倒在地上。

  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胡寶山睡得很香,他的手指不停地撚動著,嘴裡念念有詞,突然驚厥地大叫一聲,和了,門清,自模,清一色,一條龍。他直挺挺地彈坐了起來,眼裡閃爍著亮光。直到手背上感覺到疼,發現輸液針穿透了血管,才愣愣怔怔地問,我不是在度假村嗎,怎麼轉眼間就進了醫院。刁桂花在他的身邊,水淼淼也在病床邊候著。

  匆忙趕來的護士給他重新紮上輸液針。胡寶山才清醒過來。他記起了那張征訂單,像是輸液針紮在他的心尖兒上,疼出一身冷汗。他問水淼淼,這件事你知道啦。水淼淼說,嫂子跟我講了。他又問,你見到樣書啦。水淼淼說,我讓成都的朋友用特快專遞寄來一套。他閉上眼睛問,書是不是已經發行了。水淼淼說,是。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喊道,趕快給印刷廠打電話,把機器停了。

  水淼淼說,我剛剛打過電話,印刷廠說,已經印出來了,正在裝訂。我讓他們暫時停下了。胡寶山重新閉上眼睛,右眼角淌出一滴渾濁的淚水。突然,他扯開輸液針,猛力拍著病床,大喊道,這是他媽的誰幹的,老子抓住他,把他剁成肉餡兒。他的手背上淌出了血,洇紅了雪白的床單,眼球上織起了血絲網。

  胡寶山回到辦公室,立刻給各地的朋友打電話,情況比他想像的還要糟。全國各大城市都有「大熊貓」叢書在熱賣之中,而發行商的名字幾乎沒人聽說過,發書的地點也分著幾處,書上標的印刷廠的名字卻正是他聯繫的印刷廠。

  胡寶山給出版社打了電話。

  社長說:「祝賀你,幹得漂亮。這是我們兩家雙贏的大好局面。是不是該慶祝一下。」

  胡寶山哭笑不得地說:「現在市面上發行的是盜版書,我的書還在廠裡躺著呢。」

  社長說:「開什麼國際玩笑。你的書既然還沒有發,盜版書怎麼能先出世。胡經理,我可是把你當朋友看待的,你別耍花招想糊弄我。」

  胡寶山的舌頭便有些舞弄不開,結結巴巴地說:「我一時半會兒跟您解釋不清,等我把事情查清了,再跟您彙報。不過,您得先查一查社裡的人有沒有和外界作了私下交易的。真要是社裡出了內奸,這事情就要鬧大了。」

  社長說:「社裡保證不會出問題,你別想拿這個當藉口搪塞我。發行的數量我已經基本掌握了,大概有五萬套,和你預測的差不多。照現在的形勢看,保守點,發八萬套應該沒問題。」

  胡寶山氣急敗壞地說:「我說的的確是真話,你要是不相信我,將來吃虧的是咱們兩家。請你務必先在社裡查一查。」他罵了聲「書呆子」,把電話撩了。

  胡寶山打電話的時候,水淼淼一直在他身邊。等他放下電話,水淼淼才說,是不是該到外地去查一查。胡寶山想了想說,先和我去一趟大興善寺,等回來再說。水淼淼心想,怎麼又是求神拜佛。

  胡寶山到大興善寺是來求籤的,寺院從晉泰始,歷代出高僧,以一行和尚計算出子午線緯度的長度名揚天下。至今高僧滿座。胡寶山在大殿拜過佛後,走進一間僻靜的配房。一位似僧非僧的留著長髯的老者端坐在鋪上,雙眸迷離似睜非睜,雙手抱著卦筒輕輕晃動著,嘴裡念念有詞。許久,將卦筒伸到胡寶山的面前,讓他抽一支簽。胡寶山閉上眼睛靜穆片刻,使勁搓了搓手,抽出一支簽,謙恭地遞到老者的手中。

  老者也不看簽,開口便說:「你抽的是一支下下簽,鴻雁失群。詩雲:兩千里外水連雲,西域風高雁失群;背後是非隨處有,眼前名利逐時新。如今家富非為富,他日身貧不是貧;逐水淩空避流星,笙笛高歌玉樓春。」

  老者提筆將詩寫在一張黃裱紙上,交與胡寶山,便闔上眼睛,沉默不語了。

  胡寶山說:「弟子愚笨,還請高人指點。」

  老者勉強開口說:「水為陰雲為陽,雲生水,水助雲。福由水而降,禍由水而生。可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胡寶山契而不舍地說:「請仙人明示。」說著,掏出一疊百元大鈔拍在老者的面前。

  老者笑著說:「出家人不愛財,多多益善。不過,天機不可洩漏。老衲豈能貪錢財而拂天意。」說著,起身回到裡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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