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書商 >
一二五


  這一分利是我的感情投資,我想你倆不會拒絕吧。聽這話,艾婷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進而一想,這種酒桌上的大話、瞎話,聽得都讓人起膩了,又何必當真。想不到,孟了了竟然真的付諸實施了。艾婷婷雖然帶著幾分醋意不無譏諷地對寒冰說,你的個人魅力真是不可小視,這是一筆龐大的無形資產,你要好好利用起來,可不能輕易糟蹋了。心裡卻覺得這個孟了了的確是個人物,的確好生了得。

  錢,真是個好東西。兩人在亞運村的北邊買了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雖然在四環外,但便利的交通和優雅的環境讓他們感到非常愜意。從小小的破舊的陰暗的而且是租來的農村平房,搬進這明亮寬敞舒適的高樓大廈,一下子覺得揚眉吐氣,可以腰板兒筆直地宣稱自己是地道的北京人了。這個天地之別的變化就是來自于錢,錢,才是他媽的實實在在的好東西。

  站在寬敞的陽臺上,俯瞰著已有雛形的社區花園,寒冰叨咕了無數個「他媽的」之後似乎還不盡興,居然引亢高歌,不倫不類地唱了幾句「我站在城樓觀山景,眼見的前途一片光明。」艾婷婷說,你可真有點得意忘形了。

  房主的名字是艾婷婷,她自然不會虧待這個嚮往已久的稱號,一個人承擔起設計、裝修、佈置的重任。兩個多月,每天忙得暈頭轉向,對寒冰也就放任自流了。她只知道寒冰正在策劃一個新的方案,而且是和孟了了合作的。對於這種合作關係,她當然是提心吊膽的,甚至夢到過寒冰和孟了了卿卿我我的場景。夢中的場景格外清晰地鏤刻在她的腦海中,閃回時竟然覺著這場景是真實的,是她親眼所見的,心靈的刺痛感便格外強烈,使她的情緒失控,獨自一個人的時候,會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嘯,或者隨手操起身邊的物件讓它粉身碎骨宣洩心中的憤懣。

  等冷靜下來,她會覺著自己可笑,神經兮兮的,是自我迷失的徵兆。這是個自由開放的時代,被馴化的動物都要放歸回大自然中,讓它們恢復野獸的本性,況且是人。囚在籠子裡的生活是悖逆天性的。倘若想把情感囚禁在籠子裡豈不更荒誕。給他自由比給他枷鎖似乎更靠得住。她想明白了,思維梳理得清清爽爽,心靈的重荷也隨之輕盈起來。她不再失眠,不再做惡夢。晚上依偎在寒冰的懷抱裡,感受到的是溫馨、甜蜜。然而這僅僅是一個短暫的週期,像一個圓,起點和終點是吻合在一起的,繞行一周,理智便又混濁起來,沉重又重新綴在她的心上,解不開,脫不掉,惡夢也就接踵而來,烏七八糟的,混混沌沌的。

  不管艾婷婷怎麼想,寒冰依然正常運行在自己鋪設的軌道上,雖然不那麼輕車熟路,也難免磕磕絆絆的,但他畢竟走出了困惑。他把目標牢牢地鎖定在錢上。去他媽的虛無縹緲的理想吧,他也許原本就不是做詩人的料,再理想下去,他也許會死得更慘。那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七天七夜,已經給了他太多的人生啟迪。

  還是孟了了的眼光毒,她說,寒老師,你是做書商最好的料。第一,你的智商高;第二,你的文化程度高;第三,你的起點高;第四,你的人品高。當然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你還有兩高,不是缺點,卻是弱點,一是,情商高;二是,理想高。重感情,是從政從商的大忌,沒有鐵石心腸,當不了官兒,發不了財。重理想,就會眼高手低。只要你揚長避短,你會成為書刊界的領袖人物。

  誰說這不是箴言!

  寒冰覺得心裡亮堂了許多。走上作書商的這條路即便不是他的初衷,而且也不是如魚得水,但他摸爬滾打了這些年,也能掂量出自己的半斤八兩了,他根本就沒把胡寶山、劉學養之流放進過眼裡,他們不過是混世魔王而已。倒是這個孟了了讓他怦然心動。心動絕不是為了她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妖豔的女人,打動他的是她的肚量、氣魄、精明強幹,她比男人更像個男人。由此他認定,孟了了是他在生意場上最佳的合作夥伴。他暗自總結孟了了有四准。一,看人看得准;二,把握市場的脈搏准;三,火候掌握得准;四,利益均衡度量得准。這些長處恰恰是他的短處,取其長,補其短,兩人便是天作之合。當然,這「合」不是那「合」。寒冰還不至於讓孟了了晃得眼花繚亂,晃得花了心,亂了方寸。他的心裡戳著一根定海神針,誰想興風作浪,談何容易。他明白艾婷婷的心思,卻又不能表白,表白的結果只能是無中生有,越描越黑。君子坦蕩蕩,只要良心上對得起她,天公是長著眼睛的。

  然而,天總有黑的時候,那會兒,天公是閉著眼睛的。往往就在天公打盹兒的時候,故事就發生了。

  這是個誰都能想像出的故事,惟獨寒冰沒有想到過。

  那是個值得慶賀的日子,由寒冰和孟了了共同策劃的一套學齡前少兒讀物贏得了市場的青睞。這其中也不乏有艾婷婷的聰明才智,她畢竟是個小學教師,不但懂得孩子的需求,也能把握家長的心理,幾本書的選題就是出自她的主意。這個成功是他們三個人共同的結晶。慶賀的日子是孟了了定的;慶賀的方式是寒冰定的,先到臥佛寺還願,後進馬克沁餐廳喝洋酒吃西餐,是個中西合璧的慶賀方式。到了那個日子的前一天,艾婷婷倒楣的日子卻突如其來地提前降臨了,而且來勢兇猛,把艾婷婷折磨得痛不欲生,自然也就沒了那份歡慶的心情。孟了了建議改個日子。

  艾婷婷不想掃大家的興。慶賀便只能在孟了了和寒冰之間進行了。臥佛寺在壽安山南麓,與香山植物園相鄰,開車去也就是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孟了了選的日子不錯,秋高氣爽的,藍藍的天上連一縷雲彩都掛不住。出了繁華的市區,路兩邊的色彩豐富得爛漫,深淺不一的綠色鋪著底兒,菊黃、鵝黃、金黃,斑駁其間,間或有一抹殷紅閃亮登場,撲入眼簾,便會在心頭燃起歡欣的火苗。

  雖是駛在寬敞的高速路上,孟了了還是把車速穩定在八十邁左右,不急不緩。著裝亮麗的妙齡女郎駕駛著白色的淩志車也是一道風景線,讓超車趕到前面去的飆車族們紛紛減下速來留戀地回頭張望。孟了了臉上的微笑便更加嫵媚,飛濺出星星點點的撩人心扉的燦爛。寒冰端莊地坐在副駕駛座上,目不斜視地看著車窗外的景色,身子的左側微波襲來的灼熱感和鼻翼間縈繞著馥馥濃香,卻在心頭蕩起微波,浩渺出一片空闊的天地。

  還是孟了了打破了沉寂,鶯聲燕語地說:「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又在醞釀一首詩,念出來也讓我飽飽耳福。」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