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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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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摞白紙上面寫寫畫畫,這些字跡好像都有重量似的,隨著字跡的增加,白紙慢慢變得沉重起來。我按照信中內容的提示,羅列出這樣一些關鍵字:多年未見、母子、事實、痛苦、非議、撫養至今、有朝一日、因愛而痛、曾經擁有過的女人……然後,我又刪去那幾個模糊的詞語,只留下:多年未見、母子、因愛而痛、曾經擁有過的女人。 符合「多年未見」這個條件的女人太多了,符合「因愛而恨」這個條件的也不少,唯獨符合「為我生養了一個兒子」這個條件的肯定只有一個女人,可她是誰呢? 我搜腸刮肚地回憶著最近十年來與我發生過情感瓜葛的女人,當然都是那些與我有過肉體關係的女人,然後,在白紙上面寫下了這樣幾個女人的姓名: 王曉萌、朱鵑、馬莉莉、覃虹、吳敏 其實,遠遠不止這個五個。只不過比較而言,她們是我印象最深刻的,有的甚至至今還刻骨銘心。作為個體,她們看似孤立,但每個人身邊或身後還有一群近似於她們的女性存在,那些人的名字有的已經被我無情地遺忘了。遺忘意味著不存在,至少我現在就是這樣看待這個問題的。我和這五個女人的關係構成了近十年來我人生複雜經歷的總和,是的,是總和,我起初還以為是一部分,但現在我敢肯定是全部。她們如同一塊塊形狀、顏色各異的磚頭,共同構建了我那座充滿欲望的大廈。 我面對這張紙,想了想,又用筆劃去了「王曉萌」和「吳敏」二人。因為王曉萌不久前才給我來過電話,如果她有了我的孩子,就不必用這種方式告訴我了;而吳敏呢,我們一直有聯繫,至今還沒有完全斷絕關係,她就更沒有必要這樣做了。我的目光最後鎖定在剩下的三個人身上。分手以後,我和她們完全失去了聯繫,最重要的一點是,分手的前夜我們過得十分放縱。我確信,這個神秘的女人應該就是她們三個人中的某一位,至少,通過她們我可以無限接近那個「她」——那個我曾經愛過、現在恨著我的神秘女人。 我有些激動起來,拉開抽屜,將七封信件裝進包裡,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資料夾,按鈴叫小柳進來一下,破天荒地微笑著向小柳交代了一些近期要處理的公司事務。 回到家裡,「花生」跳起來,前肢趴在我膝蓋上,不停地搖尾諂媚。想到馬上就要出門,也許很久見不到她了,不禁心生愛憐,蹲下來撓了撓她柔軟暖和的肚皮。我進臥室收拾了幾件也許在路上要穿的衣服,以及一些簡單的日常生活用品,輕便的旅行箱包很快就塞得鼓囊囊的了。我拎著包走到門口,回頭掃了一眼這個家的全貌,目光在牆壁上的那張合影鏡框裡停頓了一會兒,我看見照片裡的我在笑,但笑容不夠自然,楊芬也在笑,笑容卻很清澈……我歎了口氣,砰地帶上了房門。 在前往樊城的路上,一團陰雲始終罩在我的頭頂。我在臨上高速公路前百米處的那個便民餐館簡單地吃了份盒飯,外加一根炸腸和一枚鹵雞蛋,然後過去給油箱加滿油,繼續朝前方進發。沒想到,走到半路上肚子劇烈地疼痛起來。起初,我猜測可能是吃了什麼不潔食物所致,後來發現疼痛的部位從下腹一直蔓延到了胃部,整個腹部都難受起來了。 我在岔路嶺加油站停下車,捂著痙攣的胃部去向那裡的工作人員求助,一個穿藍色工作服紮馬尾辮的年輕女孩把我引進屋子裡,她友善地倒了杯熱水給我喝了,問我哪裡不舒服,我回答說估計是腸胃出了問題。她拉開抽屜,裡面有許多小瓶子,她從中找出一個滿是油污的白色塑膠瓶,用一張紙巾隨便蹭擦了幾下,遞給我,「這裡面還有一些胃黴素,也許對你有用吧,」說著,她又給我倒了一瓶白開水。我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似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倒出一把藥片塞進嘴裡,囫圇吞咽了下去。女孩見我這樣,她憂心忡忡地望著我灰白的臉色,問我準備開車去哪兒,我說樊城。她抬頭朝外面看了看,天色已經陰沉了下來,「說不定會下雨的,你看,那裡有一團陰雲呢。」我問這裡距離樊城還有多遠,她回答道,二百三十公里左右。她看了看我的車,說道,你大約還得開三小時,撐得住麼?我用手掌揉了揉胃部,感覺似乎好了些,就笑道,我得趕路了,謝謝你的藥,要不,等我回來再還你一整瓶吧。女孩說哪能呐,不要你還的,如果對你的病管用,那我太榮幸了。我再次道謝,目光不經意地落在桌面上的一張國內交通圖上,我走過去瞅了幾眼,問道,能不能把這張圖買給我?女孩笑道,你拿去就是了,這圖不值錢的,站裡還有好幾張呢。本來我想掏十塊錢給人家,但又擔心把簡單的事情弄得庸俗化了,就拿了地圖,邊折疊邊說道,我一定還回來的。 雨果然在我離開加油站不久就下了起來。這場雨下得有些稀疏,雨點卻顯得格外大和響,一滴一滴砸落在擋風玻璃上,然後在灰塵中炸開。刮雨器費勁地來回搖晃著,使玻璃表面蒙上了一層膠狀泥漿。此刻,我的心情倒是平靜下來了,甚至產生了一種聽天由命、隨遇而安的祥和感。吃下去的藥還真管用,腸胃居然不再像先前那樣痛了,只是小腹還有些脹氣,並伴隨著某種難以確定具體位置的隱痛。這條路上車輛不多,我加快了車速,看看時針,猜想若無意外,八點鐘之前趕到樊城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吧。 星期天上午,我去了趟郵局,目的是查找寄信人的某些線索,希望他們盡可能地為我提供一些,哪怕是蛛絲馬跡。我將六隻空信封伸進櫥窗,遞給那個正在發呆的年輕人,說明了我的來意。年輕人看了我一眼,默默接過信封,在桌面上擺成一排,對比著每個郵戳內面的時間與位址。只見他時而蹙眉沉思,時而念念有詞,總之,一副極其認真且富有經驗的表情。我站在櫃檯外面,我的面部表情隨他的表情變化而變化,心裡充滿了莫名的激動。年輕人約莫比較、甄別了七、八分鐘,然後默默地將信封整理好遞還給我,有些難為情地囁嚅道, 「對不起,實在查不出其他線索。除了這些日期和寄信的位址,哦,可以肯定,六封信分別是從六座不同的城市寄發出來的,每次寄信的間隔週期為五天,也就是說,就是說,這個人每星期給你寄這麼一封信,啊,嗯……」 未等他絮叨完諸如此類的廢話,我就收好信封快步走出了郵局大門。 儘管我拼命躲避著第七封的出現,只要一天沒有看見它就安慰自己:它再也不會來了。為此,在接下來的那個週一我還故意對自己裝病不去公司上班,但是,當我週二打開辦公室房門的時候,一封同樣的信還是夾在一疊報紙中抖落在了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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