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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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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人※※ 我在驚慌中一把將書掀在地上,推開朱鵑,逃出了那間房子,在漆黑的大街上狂奔了數百米。我不敢回頭,不敢回憶,更不敢回來。 與十年前相比,樊城的變化是驚人的,一想到我要見的人也許是一個陌生人也說不定,心裡面就七上八下起來。我就近去了街邊的一家職工醫院,掛號,看醫生。醫生輕描淡寫地詢問了一下我的病情,當他聽說我懷疑自己亂吃東西也許腸胃壞了時,就很肯定地說道:那就是了。他給我開了些消炎藥。我出來站在街邊望了一會兒人群,又端詳了半天手裡的藥片,隨後去小賣店買了瓶礦泉水把藥喝了。回到賓館我躺在床上撥通了那個電話。接電話的人問我是誰。我心裡一緊,「是我,張望,」我儘量平靜地回答道。「張望,張望是誰?」女人問,語氣漠然。「那麼,你不是朱鵑?」我失望地說道,「我想找朱鵑說話。」「朱鵑?」對方有些警覺,頓了一下,問道,「剛才,你說你叫……張望?你找朱鵑幹嗎?」 我解釋道,「嗯,是的,我叫張望,是她的一個多年沒有聯繫的朋友……」。未等我把話講完,對方說了句「朱鵑不在」,掛斷了電話。 我回味著電話裡那個女人的聲音,聽上去似乎比朱鵑的當年聲音要粗一些,還有些沙啞,儘管我們已經十年不見,但再怎麼說,朱鵑的聲音也不至於會變成這樣陌生吧? 我睡了一會兒,再度抓起床頭櫃上的電話,又往朱鵑家撥了一次。還是那個女人接的,但這次她沒有立馬掛斷,我聽見她喊了聲,「朱鵑,你的!」,接著是一陣叮叮噹當、窸窸窣窣的響動,一個女人拉長腔調:「喂——」 「朱鵑嗎?我是張望,」我直了直身子,左手捂住小腹,低聲下氣地說道。 「張望?哦,你怎麼來了?你不是死了嗎?又超生成人了?難道人世間還有值得你念念不忘的什麼嗎?」朱鵑口氣並不驚訝,也聽不出任何激動的情緒,倒是充滿了嘲諷的意味。若是放在以前,我肯定要暴跳起來的,但此刻,無論她怎麼挖苦打擊我,我都不會還嘴。誰讓我當年拋棄人家,現在又來找她呢? 我不吭氣。她好像氣消了些,「說吧,你來找我幹嗎?」 「現在能見面嗎?」我輕聲問道。 「你在哪兒?」她遲疑片刻,問道。 我報了賓館的位置,補充道,「你說個地方,我開車過去。」 朱鵑猶豫片刻,說道,「那就八點鐘吧。在人民廣場左手邊的那家『星星索』酒吧碰面。」 我先行到達酒吧,找了張相對隱蔽的台位坐了下來,時間過得真慢啊,吧台那邊的那只黑色石英鐘好象沒有走動。疼痛、燥熱,加上緊張,使我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水。不斷有人出入於酒吧大門,那邊有人在彈琴,很業餘,琴聲過後,又有人唱起了歌,依然很業餘。可惜我身體不適,不然我倒有興致過去彈奏一曲的,正好可以轉移我此刻的無聊、虛弱和空虛。正這樣想著,突然感覺有只手隔著真皮擋板在撓我頭髮梢,我扭身抬頭,看見一個女人模糊的剪影,光線太暗了,我只好站了起來,「是你吧?」我沒頭沒腦地這樣咕噥了一句,覺得口氣有些生分,便補充道: 「你好,朱鵑!」 「能不好嗎?」朱鵑穿了條絳灰色的毛尼裙,上身是件白色的V型領口毛衣,一條藍色圍巾隨意搭在肩膀上,還是從前那種齊耳短髮,但發梢燙了卷兒。她看上去很精神,氣色也不賴,只見她隨意攏了攏裙擺,在對面椅子上坐下,垂下眼瞼看了看桌面上簡單的杯盤,然後端詳著我,「你氣色不怎麼好,很不好啊,」她看著我的眼睛,關切地問道,「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吧?」 面前的這個女人與我記憶中的朱鵑從外表上看是有很大差別的,這個女人成熟,自信,像洪水退下去以後的灘塗,少了些棱角,多了點圓潤。她今年應該有三十出頭了吧,但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些。 「是不是覺得我老了啊,」朱鵑見我在端詳她,就歎了口氣,端起杯子碰了碰我的酒瓶,說道,「來,讓我們為往事乾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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