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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暑假,若水去文化館玩兒,那是一個晴朗的午後,她見到披著長髮的牧迪,這個瘦成一條兒的男人,戴著一幅黑框眼鏡,白襯衫,磨得發白的牛仔褲,斑斑點點的油畫顏料抹在身上,那麼熱的夏天,腳上還穿著一雙翻毛皮鞋,坐在畫室靠窗的位置,專注的神情看著畫架,並未注意到周遭的一切。

  若水當時並不知道他是誰,但卻被他坐的位置和專注的神情所吸引,炎炎烈日照耀的午後,只有他一個人坐在窗前的陽光裡。她悄悄走到後面去看他的畫,一大束野花插在黑色陶瓶中,他的用色非常熱烈,濃烈單純的藍、黃、紫、綠、黑。若水站在他身後,陽光將她的影子拉長,映在牧迪的畫上,他轉頭看,若水無措地閃躲,說了聲"對不起",牧迪沖她笑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沐浴在牧迪的笑容中,若水在那一刻像是被電擊中,眩暈。

  這個畫室若水從十歲開始光顧,每個周日興沖沖地騎著單車,背著畫夾跑到這裡來畫畫,一大群從六七歲到十五六的孩子,小的叫大的哥哥姐姐,每天盼望著得到老師的表揚,對於若水來說,似乎是記憶中少年階段最快樂的時光。然而上高中後,父親怕影響她考大學,再也不讓她去學畫了。那時學藝術的學生上大學非常困難,多數學畫的學生文化課都比較差,有的人連考好多年都考不中,牧迪就是其中之一。那天,自從見過牧迪,若水的心又飛回到那間畫室,腦子裡總是浮現他的身影。

  雖然不能再背上畫夾,但是若水在週末補課後還是會繞道去文化館,為了能夠見到那個長髮的牧迪,有時見不到,心情會糟糕一個星期,直到下一個週末見到他。牧迪不大愛講話,說話南方腔,據說是為了考大學把戶口遷到奶奶這裡,他家那邊的分數線更高更不好考。牧迪在文化館的美術班裡不是年齡最大的,但卻是畫得最好的。兩個人一點點熟絡起來,經常一起回家,討論繪畫,牧迪喜歡梵古,夢想著成為他那樣的大師。若水自從不能再學畫後,考上大學成了那時的唯一目標,但是學什麼專業,往哪裡考,似乎都與她無關。她是沒有自主權的,父母和老師會為她選擇他們認為最適合她也最有把握考上的專業,她沒有自我選擇的權力,她知道。

  在這樣的心態中,牧迪成了她唯一的安慰,那些難忘的時光,填滿若水少女時期的記憶,直到今天,雖然二人已相去萬里,但那些記憶,卻依舊揮之不去。有一年松花江漲大水,六月的北方小城,江水漫過堤壩的警戒線,傍晚的江邊時常聚集了很多人來看洪水的情況。牧迪那天從畫室往家運畫架,他騎著單車把支著的木架子斜綁在車上,若水幫他背著畫夾,兩個人有說有笑地沿著江岸一路回家。夕陽西下,晴空萬里,江面上波光鱗鱗,休憩的野鴨聚攏在一起,岸上三三兩兩的人們,空氣中飄散著花香。若水穿著海軍藍的學生制服,自行車蹬得飛快,長髮飛揚在風中,兩個人的笑聲傳出好遠好遠。

  牧迪連考了四年,最後一年,就是若水考大學的那一年,分數終於夠了專科線,但是要交費,他並不想家裡為他花那麼多錢,也不想再複讀,南方的父母最終決定讓他去讀,他們既不能忍耐他繼續複讀,也受不了他不上學在家裡晃。二人雙雙去長春讀大學,在家裡禁錮了那麼久,若水似乎第一次體會到了自由。

  那時年少,一切都是那樣美好,無憂的時光,飛揚的青春,從不曾想過未來可能遇到的困境,若水也並不明白自己已經不折不扣地愛上了這個叫牧迪的男人。

  後來她曾問牧迪:"為什麼是我?"

  牧迪說:"因為所以!"

  初戀,在一個人的一生裡只有一次,有時它是一塊疤,有時它是一枝花,無論是什麼,它都會佔據每個人心靈的一小塊地方,永遠抹不掉。

  一冰不知道兩人睡著時是幾點,只感覺好像剛閉上眼鬧表就響了,腦子裡還是剛才的夢境,許如飛白淨淨的臉。一冰趕緊扯起若水,若水懵懵的,兩人交替使用洗手間和廚房的洗手盆。一冰習慣早上洗澡,突然變成兩個人,都要用洗手間,還真有些不適應,若水剛搬過來很多東西找不到在哪兒,這一早上兩人如同上戰場一樣手忙腳亂。洗漱完畢,若水看著一冰套不上靴子禁不住笑,說:"你別著急,我帶你到城鐵。"來不及吃早點,一冰從冰箱裡拿了兩盒優酪乳,倆人出門。

  高不可及的木棉花

  城鐵梨園這一站離始發站比較近,上車後雖沒有座位,但至少還能找到一個比較靠裡的角落,不會覺得太擠,一冰很滿足地戴上耳麥聽音樂。

  早上沒有做完的那個夢慢慢浮現在一冰的腦海中,夢中她和許如飛在自習室學習,準備託福考試,忽然有人在門口叫許如飛,他出去很久沒有回來,一冰去找,出了門置身的好像是森林裡邊,她看到許如飛在前面就去追,追啊追,卻怎麼也追不上,一會又看到他就在眼前,她伸出手想去抓他,手指還沒有觸到,鬧表就響了。

  許如飛是一冰大學時的男友,兩人同級不同專業,一冰學的英語,許如飛學的資訊化管理。一冰從小到大在校園裡一直被冠以校花的名號,上大學後談戀愛不再是禁忌,大膽的男同學主動追求的比高中時多了好多。大概被寵壞了,可選擇的餘地也大,一冰反而一個也看不上,她要考託福,要出國。就在圖書館學習時,她遇到了許如飛。開始她並未注意這個男生,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戴眼鏡,這種形象在校園裡並不出眾。有一次一冰把一本很大的英文詞典落在圖書館,是許如飛揀到並還給了她。兩人相識後也並未立刻有進展,後來一次學校英文演講大賽,許如飛得了總分第一名,英文專業的一冰拿到二等獎,一冰發現許如飛的英文發音非常好,這時,她才開始注意他。她主動找許如飛練習口語,目的確實很單純。許如飛是個非常內秀的男生,寫一手好字,歌也唱得不錯,而且非常有理想,並為之腳踏實地地努力,在學習上表現得很聰明,但性格卻極其內斂,不張揚,有時給人感覺有些木訥。兩人相處的過程中,許如飛與一冰保持著適度的距離,既不遠也不近,謙讓有加,卻並不過分熱情。校園裡在盛傳校花在談戀愛,找了一個很不出眾的書呆子。

  一冰第一次產生想要和他戀愛的願望是在大三的下學期,發生了兩件令一冰難忘的事。那個學期諾貝爾獎獲得者李政道到清華大學演講,同學們聽到這個消息後都紛紛通過各種關係弄票,想現場見識一下這位華裔諾貝爾獎獲得者的風采,一冰高中讀的文科,考到清華的只有高一時的同學,還是男生。一冰實在不好意思跟人家提這件事,只好去找許如飛。

  據許如飛的老鄉說,他讀高中時學習很好,一直瞄著清華和天津大學,可是高考那幾天他發高燒,有一科考試在考場上就暈倒了,大大影響了他的成績,沒能考入理想的學校,許如飛雖然不說,但大家都覺得他一直耿耿於懷,所以他是下了大決心一定要出國的。而同學中有兩個成績不如他的如願進了清華,大家高中時學習都是飆著勁的,對許如飛的遺憾也深感同情,上大學後三人經常聯繫,關係很好,都知道他的理想。

  這次李政道來訪,那兩個同學費了好大勁,借助其中一個人學生會幹部的身份才為他多弄到一張票。許如飛是非常想去現場聽的,可是李政道演講的前一天,他還是問了一冰:"你是不特別想去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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