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20)_李哲_學達書庫

二十

　　他確信他的孿生哥哥非常需要得到説明，需要有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為了得到幫助，為了改變命運他必須付出一定的代價，這是個顯而易見的道理。趙英武想，他應該有能力說服哥哥，商業社會是一個等價交換的社會，金錢作為一般等價物，從本質上講，是可以購買到一切的，包括感情！現在的問題是，應該以怎樣的方式介入，這個頭一定要開好，既要合乎邏輯又要合乎情理，而且還要循序漸進，不能讓任何人感覺到這是一場預謀。

　　天天這樣想著，趙英武似乎就與那個還未謀面的哥哥產生了感情，小四兒瞭解到的情況讓他心裡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感覺，「兩年前工廠倒閉，他們兩口子都下崗了，他是財務科的技術幹部，電大畢業，他太太是工人，現在開了個夜市攤位，賣沙鍋米線，唯一的一個女兒高中剛畢業，沒有考上大學。」小四兒是這麼說的，「據瞭解，他這個人很固執，下崗後一直在家，沒有再做任何事情，他的業務能力不錯，所以比較清高。他喜歡下象棋，以前曾經喜歡過寫詩，在工廠小有名氣，他的性格裡有一種天生的浪漫氣質，使得他對現實社會的適應能力有些幼稚，他喜歡喝酒抽煙，但不賭不嫖。對生活很嚴謹，他不太善於與人交往，做事比較講究原則，一是一，二是二，應該算是一個偏內向型的人。他們住在牛市街十五號一個低窪的大雜院裡，生活條件比較差，他的太太叫子娟，應該是個曾經美麗過的女人，子娟很勤勞，全家的收入就靠她的夜市攤位，她每天的營業額大概在一百至二百元之間，純利潤四十至八十元。」

　　小四兒真是個能幹的小夥子，不愧是偵察兵出身，他瞭解到的情況之細，大大出乎了趙英武的意料。環境對人的影響是大啊，趙英武想，如果當初到北京來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那位元孿生哥哥，情況又會是怎樣呢？他又會如何對我？當然，這種假設是荒謬的，人生的必然是由無數個偶然組合而成的，不同的人是會有不同的偶然的，正所謂深不可遇的是天，無可奈何的是命，人的命真是難說呀。但是，命運是要靠自己去把握的，有時一步走好了，就會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趙英武想，自己應該給他那位孿生的哥哥一次機會，這絕對應該算是一次機會，對於一個毫無品質的生命來講，什麼都有資格稱為機會，只要結果是讓他富有，讓他的人生充滿價值，而為了得到這個結果，過程不可能沒有付出，這就是歷史的邏輯，是窮人當家做主的現代版演繹。

　　趙英武開始設計細節問題了，應該先給他帶點兒錢過去，年薪嘛。可以考慮給他五十萬。

　　十四

　　當趙英文回到家的時候，屋裡空無一人。趙英文沮喪地坐在床上，望著堆了一地的沙鍋發呆。看來這次子娟是動真格的了，難道她真的不想要這個家了？應該不會吧，她一定是在逼我，可就是逼死我又能怎麼樣呢？掙錢掙錢！這個錢怎麼就和自己無緣呢？我怎麼這麼窩囊，這麼沒本事，接下來我該怎麼辦啊！不行，這個家不能就這樣毀了，一定要先把子娟找回來，妻子跑回了娘家，這要是讓別人知道了，人可就丟大了。

　　趙英文鼓足了勇氣來到了子娟的娘家。子娟的娘家在東郊，這一帶是老工業區，80年代以前，生活在大工廠裡的人們是充滿驕傲的，人們以工廠為家，沒有任何後顧之憂。這些計劃經濟時代的龐然大物，到了90年代初就徹底轉不動了，他們必須直接面對市場，國家不再大包大攬，如今這些企業基本上都處於半停產的狀況。

　　子娟的父母都是工人，在同一個工廠上班，兩人雖已退休，無奈工廠虧損嚴重，退休金不能按時發放，日子過得相當拮据。子娟還有三個妹妹，老二和老三是頂替父母進的工廠，自然也都下了崗。小妹是她們姐妹四人當中長得最漂亮的，高中畢業後進了一家模特兒隊，走了另一條路。

　　趙英文站在岳父岳母家門前猶豫了好一會兒，他想聽聽裡面的動靜，但什麼也沒有聽到。他想，除了這兒子娟還能去哪兒呢？這時樓道上傳來了腳步聲，他只好硬著頭皮敲了敲門。門開了，站在他對面的是岳母。「媽！」趙英文叫了一聲。岳母打量了一番趙英文，說：「你來了。」趙英文一臉的尷尬，說：「是，我來了，我……我來看看您二老。」岳母哼了一聲，表情不怎麼好看，說：「看我們？嘴巴還挺甜，進來吧。」趙英文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唐突了，大概有一年多沒來過這兒了，這樣空著手是不是不太合適啊！趙英文一直就不太喜歡岳父和岳母，尤其是岳母，那是個很勢力的女人，趙英文打心眼兒裡看不起她，可又沒辦法，誰讓子娟是她的女兒呢？

　　進了屋，趙英文四處望瞭望，沒有子娟的影子。「怎麼了？心神不寧的。」岳母連禮節性的讓坐都沒有，這令趙英文很傷自尊。趙英文笑了笑，問：「爸呢？不在家？」岳母說：「在廠門口幫人修車呢。」趙英文詫異，說：「修車？修什麼車？」岳母說：「他還能修什麼車，自行車唄。」趙英文明白了，老頭肯定是出去掙外快了。「怎麼樣？你這個知識份子現在在哪高就呀？月薪多少？」岳母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她沒有給趙英文倒茶，趙英文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片刻後說：「我……我找了幾個工作，又覺得不太合適，我托了幾個朋友幫忙，這兩天就給回話，其實找個工作吧，也不難，就是滿意的工作不太好碰，我還是想找一份跟我的專業比較接近的工作。荒廢了專業挺可惜的，媽，您說對吧？」岳母卻不屑地說：「可惜？有什麼可惜的。我們廠還有交大畢業的學生去開飯館呢！現在還講什麼專業。社會上就只剩下一個專業了，賺錢！」「是，是，賺錢，賺錢！」趙英文語無倫次，站在那兒就像是站在一個大火爐旁，烤得燥熱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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